電梯在州波所在的樓層停下了,聲音大得嚇人。隨即上了電梯,下到大堂。休息處冷冷清清的。透過休息處裡頭的大窗戶,可以看見和天空色彩相同的陰鬱的大海。
大堂裡站著兩名飯店服務員,手忙腳亂地似乎在忙著什麼。不過,寬敞的總檯後面什麼人都沒有。休息處的燈光都熄滅了,而早晨又還沒來到這裡,州波想道。
下了臺階,徑直走到正門,門僮的小櫃檯前只有一部計程車在等候。有救了,州波想。立刻上了車,駕駛員故意裝出什麼都知道的奇怪表情,露出微笑。州波告訴他廣尾公寓的地址,深深地埋進坐椅裡。
剛以為好不容易解放了,渾身的疲乏便跑出來了。從頭頂到脖頸都隱隱作痛。兩肩猶如被壓著似地沉重。回想起來,這一星期裡有太多的事都趕在一塊兒了。州波長長地舒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突然浮上了一個男人的臉,是誰呢?州波搜尋了一會兒記憶的線索,想得有點不耐煩了。沒想到要回想起來還得花點時間,那個男人,就是昨晚跟布賴頓還在惠比壽的酒店時,在壽司店入口處擦肩而過的男人
是的。那男人的臉,一眼看去時就覺得彷彿在哪兒見過。在哪兒見過呢?這怎麼都想不起來。對方似乎也不瞭解我。不過,對視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非常親近呢?
再反覆玩味一下,再回想一下記憶裡那男人的模樣看看。瘦瘦的男人,短髮,年齡差不多將近四十歲。戴著細腿的黑色金屬框眼鏡。幾近黑色的深藏青色細條紋雙排扣西服套裝跟他細長的身材很合體。
是跟金融有關的人吧?所以才會有印象,也許以前在哪兒見過。但是,倘若是有工作關係的人,那州波總不至於忘記。哪怕只是見過一次的人,連他的名字和公司或所屬的部門,都必定會在記憶裡留下深刻印象。對專事營業的自己來說,她深信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恐怕以前沒見過那男人吧,可那張臉確實在哪兒見過。州波覺得有點焦躁不安了。比起想不起那男人是誰,她更犯嘀咕的是,為什麼會覺得那麼親切呢。
不過,與其現在把時間花在這種事情上,倒不如多少打點盹兒呢。州波這麼想著,便對好幾次從後視鏡裡向自己投來目光的司機開口道:
“對不起,到天現寺十字路口請叫醒我好嗎?我想稍微打個盹兒。”
“哦,請便請便,到那附近就叫您。”駕駛員和藹可親地回答道。口氣簡直像在說,凌晨才回家這種事我懂。州波不介意,她疊起腿來,決定任由汽車有規則的震動搖著身子睡一會兒。她知道要是再閉一下眼,身上的睏乏就會沉得趕不走了。現在不緩解一點這種睏倦的話,那麼今天一天可是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的。
然而,越想睡就越睡不著,眼睛發亮。多少思緒開始不斷地在腦海中打轉兒。
最近這些天太忙碌了。一切全都遠遠地超出最初的設想而加速進行著。所有的一切都是州波所期望的,她以為只要能將自己埋進忙忙碌碌中就什麼都不用想,萬事大吉了。只有在什麼都不想,為眼前的事忙得連軸轉的時候,至少還能短暫地忘掉一切。
上週末才剛剛離開紐約。對付身邊的事,外出期間寓所的事,沒處理利索就只有都託付給相關業者,赴任的決定一批下來就馬上到東京來了。而且這期間不僅有紐約總部的執行長及另外兩名董事,甚至連布賴頓也同行。雖然習慣了這樣的出差,但哪怕有幾次經驗,唯獨這費心勞神卻是輕鬆不了的。
明石哲彥死了,接受這個事實花了好長時間,但決定為明石來日本後,州波便行動神速。明石是十一月十九日死的,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明石要不是以那種方式死的話,州波恐怕就再也不會回日本了吧。一想到這一點,現在還不由得感到啼笑皆非呢。
向老闆直接提出調到東京分公司的請求時,他驚詫莫名,不過公司本身已規劃好進入日本市場的藍圖,便很快答應了請求。因為積極地探討挺進樹立了金融改革意識的日本,已經作為總公司的方針開始實施了。
本來計劃好由總部選派合適人員去東京分公司,所以州波提出的請求正趕上了好時機。
怎麼會想到要這麼回日本來。
走下成田機場時,州波真切地感受到,長期以來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一直都還平靜的舊傷痛突然復發了。傷痛並未痊癒。故意裝著沒看見移開視線的時候以為完全治癒了,其實那是錯覺,只不過是勉強處於休眠狀態罷了。
透過海關後,在機場休息大廳雜沓的人群中,州波竭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