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天就要舉行結婚典禮的那一天,對方突然傳話要單方面解除婚約。州波慌了手腳。最初還不知道緣故,因為對方也沒有清楚地告知任何理由。不過,一詰問那男人,遂得到了明確的答覆。太過明確了,州波無言以對。
對方的父母知道了州波的身體狀況便是那理由。州波並不打算刻意隱瞞,她並不認為不能生育子女是那麼嚴重的問題,也不認為要特意提出來說。
“我太年輕了,不諳世事唄。不能生孩子可以作為反對結婚的理由什麼的,做夢都沒想過。”
對方的家庭,在京都也是世代相傳屈指可數的商家,那男人又是家裡的獨生子。結婚生子,讓下一代繼承家業,那可是出生在這個家庭的兒子任何事情都別想替代的責任。
“他還是固執己見聲稱務必跟我結婚。但他母親不知道我就在附近,我聽到她對兒子這麼說啦,‘更正經的人還有的是,用不著那麼喜歡去娶個有那樣傷疤的人吧’,我是什麼‘有傷疤的人’,不是‘正經人’,那時候才頭一次知道……”
“已經夠啦。那種事用不著勉強跟我這種人說吧。”芹澤不由得叫了起來,是好不容易竭盡全力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來到這個房間時,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些話。不過,自己再也沒有權利傷害州波了。
“不,你有義務聽。”
大概是想說看了傷疤就別中途溜掉。芹澤再也不能說什麼了,只能閉上嘴巴。
“人世間有的事情是很無奈啊。自己不管怎麼努力,都總是不行呀。”
“儘管讓你生孩子難以辦到,可他對孩子的事可以看開點嗎?”
就不能設法救救州波嗎,芹澤覺得這麼想的自己本身就不可思議。
“不行的。他說啦,讓延續了五百年香火的世家毀在自己這一代無論如何都是不可饒恕的。”
據說作為獨生子的男人,從出生的時候開始便接受教育要延續香火,是不斷地考慮著這種事而長大成人的。父親也承擔了,祖父也承擔了,還有那些再上一代的人都能承擔,所以自己作為兒子,至少也要讓那孩子繼續傳宗接代,決不可能逃避這條家規的,那男人哭訴道。
“才二十三歲啊。那麼年輕,我認識到自己的現實,於是決定從此以後我再不考慮結婚什麼的。”
州波說得特別坦然。芹澤站起身來,撿起自己脫下的上衣披在州波的肩上。這裡也有個在人生的早期便飽嘗挫折辛酸的人。這簡直是自己從前的身影。可能的話真想摟住那披著上衣的肩膀,可那樣的動作也許只會更加傷害州波。
此刻在芹澤眼前的,可以認為是那個真實的州波嗎?還是應有盡有,充滿自信,似乎目中無人的那個高傲的州波呢?
“那以後過了五年左右吧,就偶然遇見了明石君。”
“欸,跟那傢伙是那麼早就交往的嗎?”
意想不到的告白。芹澤認定州波是出於什麼目的而有意識接近明石的,所以想像不出兩個人的關係竟有那麼久遠。
跟京都的男人分手後,州波似乎馬上去了紐約。據說是下決心不再返回日本才赴美的。
“第一次遇見他是在世貿中心大廈的書店裡。我想最初是問路。剛到紐約分行赴任,心虛的明石君看到我這個日本人就過來打招呼啦。”
那家書店芹澤也知道,是位於大廈一樓的一爿小書店,也是在商業區的金融機構工作的人們經常順路光顧的書店。那是發生在州波迎來赴美第五個年頭時的事。
其後又有好幾次,每當在同一家書店見面時明石好像都打了招呼,東拉西扯地問了許多事。而州波可能也因為職場裡沒有日本人,遇見用日語說話的同胞就倍感親切吧。
“他非常直爽,有點像狀態良好的年輕人的感覺。儘管如此,總覺得有些離不開他的,也可能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時,就覺得他有點像我弟弟吧。”
“你有弟弟嗎?”
這芹澤還是第一次聽說。
“有一個啊。差我四歲,所以比起你或明石君還要更小一點吧。”
“沒了嗎?”
“是事故唄,還是個大學生啊。”
讓你想起痛苦的往事對不起了,芹澤道了歉,覺得似乎還有什麼事情,卻又無法再問下去。州波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
“跟明石君過幾天便互相聯絡約會,偶爾會等下班後一起去吃飯,感覺猶如學生時代般的快樂。當然,明石君結婚了,所以什麼事都沒發生,是純真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