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想不起自己為何要畫那麼多。藍眼睛的少年微笑著,注目他。
尼爾去哪兒了?
佩列阿斯昏昏沉沉的,他試著再回憶了一下,還是想不起,是去哪裡玩了嗎?
他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要對少年說。於是年輕的學者休息了片刻,拋下雜亂不堪的書桌,沿著螺旋形的樓梯上行。
佩列阿斯走走停停,累了就依著扶手歇一會兒。他思索著,又像什麼都沒想,彷彿只是徒勞地想將花瓶的碎片粘合。
既然什麼都記不清,他決定想想一會兒找到尼爾之後的事。天氣很冷,一起煮點什麼熱飲,然後趁著天色還明去森林邊散散步,兩人好像許久沒有這樣出去過了。
黑暗的空間彷彿沒有盡頭,學者袍上的阿貝爾文暈著一圈微弱的銀光。時間的飛絮漂浮著,無法抓住。當遠遠望著出口的那點光亮,他以為自己幾乎在這裡耗盡了一生;而當他真正被一片光明、一陣微風帶出這黑暗,又覺得之前無非走了三五分鐘。
光亮疊著光亮,他看到了天空。
被封閉的空間在“名冊”重生之地開啟,然後又緊緊閉合,大地深處的圖書館土崩瓦解。
太陽已經讓霧氣消散,庭院還是溼漉漉的。佩列阿斯沿著一條走廊前行,他認識這裡只是並不熟悉,就像一個僅僅聽說過名字的人。
對了,這裡是儲存著珍貴書籍的真理女神殿,與學院的那座遙遙相對。做學徒的時候,老師曾帶他來過。
“可為什麼我在巴爾德山?尼爾在哪兒?”
不不不,尼爾應該在……在北方?
就在佩列阿斯的思緒陷入混亂之際,他聽到前方有人在喊著尼爾的名字,是朋友的聲音。似乎是……是伊戈,他記起來了,那劍法精準的西比爾騎士。
走了沒多久,佩列阿斯忽然發現尼爾的棗紅馬站在庭院邊緣,它垂著頭一動不動,也不聽他的呼喚。
沿著甬道前行,他終於來到迴廊的盡頭。
泉池廣闊如鏡面,天空看上去就像一塊垂地的桌布,海洋不過是一些隨意鋪延的褶皺。眾多的藍色蠻橫地佔滿了人的視域,亮得晃眼。
佩列阿斯看到伊戈跪在泉池中間,不遠處站著兩個陌生的男人。
水是紅的。
“伊戈?”
伊戈回望向他,滿臉驚詫。一枚不合時宜的眼淚滑落,就像騎士還來不及想到悲傷,身體已經預先做出了反應。
學者張了張口,語言忽然棄他而去。
佩列阿斯看到了,被伊戈所懷抱的那個青年——
金髮的騎士睡著,手垂入水中。他披著父親的鎧甲,胸前擱著父親的劍。和那創造了金星的人一樣,他滿身鮮血。
LII。
有個人曾對他說過:要弄清楚究竟什麼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守護住那個信念就好。因為你必將不斷去選擇,不斷放棄其他東西。
他就是這樣想著,才能強撐著從山中回到小屋。
即便經過簡單的處理,被尖銳的石塊劃傷的左手仍沒能完全止血。他並不畏懼疼痛感,零下十幾度的氣溫也能使傷口麻痺,只是在厚實的積雪中跋涉實在太消耗體力。等他回到家中,已經連提起風燈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癱坐在桌前,渾身冷汗。
眼看著天色完全暗下去,風雪依舊沒有減弱的趨勢。
“得去接尼爾。”他支撐著身體站起,血液如被抽空般,強烈的暈眩讓他差點一個趔趄摔到在地。
“得去把孩子接回來。”他又重複了一次。
尼爾才七歲,他不放心讓這孩子獨自待在家中。所以每次他上山採藥,都會把尼爾暫時託付給鎮上的老婦人。現在已經晚了,非得把尼爾接回家,否則孩子會不安。
他換上一件乾燥的羊毛披風,拿一根手杖,提起風燈便出門了。
北風與雪塵打在他身上,響聲沉悶。
往日最熟悉的山路現在竟需要竭力辨識。身體沉重,意識也在不斷下墜。
走著走著,他忽然發現手中的風燈沒了。什麼時候掉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沒辦法,他只好對手杖施了法術,使它能發出照亮雪地的光焰。他不是術士,要維持一個法術得耗費很多精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模模糊糊出現兩個身影,似乎是一個孩子一個成人。那孩子也看到他了,遠遠跑來。
嗯,看那跑步的姿態,確實是他的尼爾。
孩子撲通一下抱住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