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呼應,令人不安。銀髮的伊西斯博士久久佇立於露臺,冬日的呼吸,太陽昇了起來;古蘭爾坐在窗邊翻書,兩個精疲力盡的孩子在他的看護下熟睡,一陣法術風拂過《狄恩戰功歌》的書頁,他忍住了,沒有抬頭。
尼爾凝神詠誦著咒言,同時思索著兩套法術的流程,由此產生沉重的負荷灼燒著他,感覺就像穿著一件燒紅的鐵衣,面板是否還存在他並不清楚。兩個大型法術彷彿同極的磁場彼此排斥,不斷撕扯著施法者。
胸腔內絞痛不已,尼爾更大聲地詠誦,希冀忘卻這痛苦,最後幾乎是在嘶喊。喧囂的疼痛感滿滿佔據了他的頭腦,眾多聲音不斷膨脹並彼此擁擠。空氣就像密不通風的牆,塞住他的聲音,巨大而無形的存在擠壓著他,直到他再也沒有力氣站立。
尼爾單膝跪地,僅以劍勉強支撐著身體。他從沒這樣累過,但已經無所謂了。
痛苦,肉//體,沉昏的意志,詩,時間,記憶。
都無所謂了。
蒼白的唇微微顫抖,青年詠誦咒言。他不知曉這些音韻的意義,這並不重要,因他所求之物已是旋律,而非歌謠。
文字與言語在此刻恭順於他的意志,事物的固有的意義在趨向本源的過程不斷熔化,鋁一般的太陽高懸於世界當中。
青色的符文旋轉著,正如行星與他的血脈。
他闔上雙目,額頭緊貼著劍柄,柔軟的流動輕輕託舉著他,光芒自深處上浮。
聲音,光與往昔。
名字與名字被同時開啟與奉獻,雙重的映象彼此重疊,微暗的火焰。
假如能再次回到那個離別的雪天,他想要告訴佩列阿斯:不要擔心。什麼都不必擔心,因我是你的劍與披衣。
明爛的光迅速聚攏,凝聚為一團沒有形狀的光球,懸浮於尼爾的面前,“名冊”正在形成!詠唱到末尾,尼爾的意識已模糊不清,但他完全知道了自己在說的是什麼,正如任何見證這法術的人都會明白一樣。
“‘我將真名寫於造物的書頁,正如最初我被給予。’”
不知來處的白噪音飛速旋轉,表象的世界如同窗簾被撩撥開來,作為本源的“書”即將聽從法師的召喚,真實與虛幻皆歸於它當中。
廣闊的泉池頓時光芒四射,有什麼東西敞開了——
倏然,一隻巨大的翠眼出現在倒影中!它佔據了整個水面,彷彿自大地中裂開,天降的深淵,冰冷的祖母綠。
翠眼並不眨動,它就這麼凝視著尼爾。虹膜放散狀的紋理微微顫動著,就像自瞳孔散射的光所遺留的灼痕,漆黑的瞳孔將青年與巨獸完全圈住。恐怕沒人願意承認這是活物,因為不管是可見的眼,或是其後不可見的存在,都超出了人能夠承受的恐怖。
被腳下詭異的巨眼驚懾,尼爾的吟唱停頓了片刻,心臟劇烈跳動,他幾乎被這目光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不行,不能耽擱,法術必須繼續,一點岔子都不能有!於是他試圖平靜下來,繼續唸到:
“聽從我的聲音,你的名冊昭然於此。’”
尼爾淺淺地吸了口氣,只差最後的一步。當他呼喚佩列阿斯最初的名字,名冊殘頁就將融合於他自己未成形的名冊,二者合一,兩重的和絃震盪鳴囀。
“‘我的真名是——’”
剛要開口,他只覺得胸口一陣冰涼。
尼爾低頭,發現左胸插著一枝青銅鹿角。
他沒想到那獸竟然還殘存著最後一絲氣息。它藉助著從“書”流溢位的能量,具化出一枝青銅刃般的角,刺穿了騎士的胸膛。
身體感覺到熱,他知道,因為血湧出來了。
由於施法者的熄滅,即將收斂成形的“名冊”迅速渙散開來,掙脫韁繩的能量狂暴地四竄!
左手的紅色寶石戒指瞬間破碎,紅光一閃而過。巨型的翠眼瞳孔收縮,空間劇烈地鳴振,逃竄之蛇般的光芒被強有力的能量束住!
血液隨著呼吸一股股地泵出,他的肺被撕裂了。尼爾遠遠聽到有人喊他,奔向他,可他已無力回應。
海上吹來一陣風。
黎明之中,青年放開了手中的劍。
世界上最後的氣息,願是在呼喚你的名字。
“以德列。”
於是,新的名冊成型了。
LI。
最初,他想起自己被給予的名字——
佩列阿斯。
他環視四周,被冰封的圖書館一片死寂,桌上擺滿了素描,連地上都散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