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皇帝開始動著腦筋要整治一番這些個江湖中人,而另一方面,對於此次軍餉被貪一案,他也是惱怒非常,軍餉一向是朝中嚴查貪汙之事的重區,膽敢如此有恃無恐的把腦子動到這上面的人,李昶那廝真當他這皇帝的眼睛是白長的嗎?插足軍餉一事,又有這般的膽量之人,李昶當屬首選,更何況,長安城裡的那出大戲方方唱罷,向來最愛聽戲的這廝卻是死活窩在府中已經許久未曾出門了。到了這種時候,才知道把自己的頭縮回去,卻是說什麼也都晚了。
當然,僅憑李昶一人,當然不可能直接把腦子動到軍餉這上面去,背後定然還會有一個推波助瀾之人,只是這波推得太巧,太妙,以至於少有人能注意到這背後可能得益十之一二之人,而一到事發,卻索性將自己推得乾乾淨淨,半分也不帶牽扯。
皇帝緩緩磨廝著自己手上奏摺的封皮,說道,“李昶那廝當真如此說了?”
負責上報此事的王公公垂頭立在殿下,道,“李侍郎說過是傅大人於他提起邊疆打了大勝仗,大抵應該快要商談議和之事,大批的軍餉運過去,好像也沒個著落,所以不如……”
左相晚年辭官一事也確實多讓他覺得有些措手不及,左相年邁,他早已知曉,而此番猝然辭官,便是他這個皇帝也有些應付不下來,而左相一脈又實在不能就此沒落,放任九王爺一派一支獨大,故而,未做太過思量之下,便提了左相的女婿傅宗書上位,此事他若是並非故意為之也就罷了,若是真有這般的心機,將軍餉之事透露於李昶來聽,只怕此人要遠不如他表面上瞧著的那般簡單,日後還是要多做些防備才是。
仔細看過這些天終於呈上來的奏摺,和多被李昶那廝從兵部扣下的軍情來報的公文,皇帝冷笑一聲,便道,“去慈安殿。”
說來,對於李昶先前的行事,他大多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衝著太后的面子,實在不好太過深究,然而,此事牽扯實在過大,若不嚴懲,當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眼瞎的嗎?最起碼……也該是個剮足之刑。
“此事固然阿昶的不是,只是……”聽聞此事,太后卻只能嘆道,“不過如此,那你便忍心讓你的族弟真正身受那剮足之刑嗎?”
皇帝冷聲道,“平常之人若犯此事,我固然定斬不赦,李昶犯下此重罪,只受剮足之行,天下之人中也定然會有所不服,母后還應該慶幸於,他現在暫時還死不了。”
太后終於嘆道,“阿昶畢竟是你表親。”
皇帝皺眉道,“母后日後最好還是莫要再人前說起此事,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而作為皇親,李昶貪汙軍銀,本意是罪惡不赦,母后此話,只會讓天下人抓住更多的把柄說此事徇私,處理不公,百口莫辯,倒是,李昶怕是連著自己的性命也都保不住了。”
太后遲疑著道,“真有這般嚴重?”
皇帝心下嘆道,母后畢竟是多有些年邁了,早年代他執政之時,這些個問題多是母后提點於他的才是,只是一個女人若是年紀大了,難免會多感情用事一些,隨之而來的政治遠見也多會因此消退下許多。
皇帝隨後便道,“此事……怕是最後也由不得母后做主了,李昶此事,兒臣卻是不得不辦了。”
皇帝面上說的謙和,好似一副真正無奈至極的模樣,然而,回到清和殿中之後,皇帝的臉色便是已經鐵青,幾乎越想越覺得氣極,一怒之下幾乎想要摔了半個清和殿中的瓷器,平定幾分心神之後,這才把王公公招來,整了整臉色,說道,“去,去將軍府把那個最能鬧事的人給我逮過來。”
王公公道,“皇上,這將軍府不是除了幾個打下手的僕役之外……”可沒什麼可以差著入宮之人了?
皇帝便冷笑道,“天下有幾人真的信了這出戏的劇本真出於那幾個鄉野之人的手中,《滿江紅》一出,巷裡巷外唱起的都不過一曲《滿江紅》,而能做出此詞曲,又從其詞眼之中從分明能瞧出是個真正經歷過戰事之人,一個真正有此才氣的軍中將才,你莫不是真以為這天下除他之外還有幾人?”
王公公扯著偏細的嗓音驚道,“聖上的意思是,是林將軍……”
皇帝臉色倏忽扭曲了幾下,“自他入朝為官以來,我這朝裡朝外的事就沒有真正消停過。”又低低咒罵幾聲,言道,“除了他,誰還有這般的膽子在長安城裡興起這樣一陣的弄潮來。便是仗著他在邊疆,我暫時管不到他的頭上,行事便就這般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這人的膽子也真是……真正大到頂天去了!”一拍案上,神色之間終於一度扭曲,怒極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