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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胖子的死並不是個意外,兩三年前他就開始咳血了。我一度想接他出去,到城市的醫院看看,但他很固執地不同意。我明白他是想給自己找個理由去死,只是沒想到他這個可恨的願望竟然實現的這麼快。

我猜對於胖子那種萬花叢中過的人來說,或許只有雲彩那樣單純質樸(雖然可能只是表象)的小姑娘能真正吸引他。這種吸引力如此持久,持續著存活在胖子的後半生。甚至在死後,他的墳也在雲彩旁邊。

這是他自己的意思。昔日北京城號子響噹噹的摸金校尉,死後也不過在大山裡刨個坑一埋。沒有墓室,沒有生平,沒有陪葬品,只有空谷為伴。數十年後若是我不來,也沒有人會記得。

我坐在胖子的墳前發呆。小花不放心我一個人下廣西,執意跟著過來了。他拍拍我的肩,然後我聽到他好像順著來路回了寨子。我確實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因為一次不明不白的長白山之行,我連最好的朋友的最後一面都沒見上。我灌了一口米酒,拿出幾個小杯子,一杯給胖子,一杯給潘子,最後一杯我倒完之後,卻不知道該給誰,就在那裡放著,當送給無家可歸的遊魂吧。

酒和杯子都是從招待所裡買的,我和胖子第一次來巴乃住在阿貴家時喝的就是這種酒。現在巴乃的高腳樓保持著古樸的外觀,內部儼然是城鎮招待所的格局,酒卻不如以前清甜了。

我抬頭越過這片墳地往前看。這片瑤族墳地的前面是一條溪澗的源頭。我嘬著酒,想起了考古隊、玉脈和張家古樓,在那些惱人的事情發生之前,我曾經躺在那條小溪裡看著胖子和一幫小姑娘胡鬧,一睡就是一下午,天黑以後就和他兩個人在阿貴家外面納涼。

印象中那段不長的日子既不驚險也不離奇,卻是我最想回去的時光。

來路上我遠遠地看到了阿貴,他老了很多。我怕自己現在的樣子會嚇到他,就刻意地躲開。雖然他可能早就忘記了把一切帶進這個與世無爭的小山寨的那個年輕吳老闆。

這條溪流不間斷地淌了十年,還是當初那副景象;我的生命過了十年,好像也沒活出個什麼意思,身邊的人卻一個一個的離開了。

我猛灌了一口酒。這個幽靜的山谷裡埋了我的兩個兄弟和一段最痛苦的回憶,光是看著它就覺得心裡百味陳雜。可能是酒精的刺激,我一陣頭疼,難受,好像遺落了什麼似的。

晚上我和小花坐在招待所外面的地上,就像十年前我和胖子一樣。

吃完飯我還在一杯接一杯的灌。甜米酒喝在嘴裡又苦又鹹,和眼淚一起順著下巴流過脖子打溼了衣服。

我依稀記得自己抽抽噎噎的嚎。我好像說了胖子***就不肯多等老子半年啊,又說,我怎麼沒在雪山上摔死下去陪你呢?你他孃的急著去找雲彩和潘子就顧不上小爺了是不是?

最後我扯著小花的衣服,對他吼著說,老子***難受,我現在只剩你一個兄弟了,但是我怎麼總覺得還是少了點什麼呢。我指著自己左邊胸口喊著,我怎麼老是覺得這裡就他媽的空落落的呢,我真想不起來了,但就覺得像丟了什麼東西似的。老子混到這個地步了到底他孃的還缺了什麼呢?

小花被我抓著發洩了半天,吭也沒吭一聲,一手拿著手機飛快的打字,一手趕我們身上的蚊子。

他沒勸我哄我,也沒不讓我喝。他明白等我瘋完了一覺睡醒,第二天重新把心裡的面具戴上,就又是那個沉穩幹練的吳爺。

【三】

接到王盟電話的時候我和小花正在吳圩機場。王盟在電話裡吞吞吐吐,說鋪子裡出了點事,要我快點回去。

王盟是清白人家的孩子,這十年我雖然管理著三叔的盤口,卻也只讓王盟繼續經營著西泠印社。道上的水太混,我不想拉他下來。十年過去,他早就不再是那個迷迷糊糊的夥計了,這種欲言又止猶猶豫豫的樣子確實難得一見。

小花問要不要陪我去,被我婉言謝絕了。一個賺遊客錢的小鋪子,能有多大的麻煩呢。我告別了小花,揹著不多的行李,衣服還都是小花在北京給我買的,獨自上了前往杭州的飛機。

站在西泠印社的招牌下面,背後是一成不變的西湖。鋪子翻修過,但是什麼格局都沒變,我沒看出什麼變化,只覺得十年一瞬,恍若隔世,就又回來了。王盟從內堂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沒說什麼就領我進去,神色很是憂慮。

我暗自奇怪,進了內堂,卻看見一個乞丐似的人在躺椅上睡覺,看得我眉頭大皺,問王盟這是怎麼回事。

“他是來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