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傳來的車輪滾動聲,他很快判斷出自己是在一輛快速移動的囚籠中。
這不是押解犯人的囚車,四周鑲嵌的是鐵枝,更像是關押野獸的牢籠,但下一刻卻發現自己躺的竟不是冷硬粗糙的車板而是鋪墊了棉絮獸皮的褥子,不由一驚。遼人不但沒處死自己,還要將自己送往何方?想必也不是什麼好的處境,若他所估不錯,這應該正是前往大遼途中。
自己的身份一定已經被發現了吧?他腦中已經想到了最糟糕的狀況,遼國一定是要藉機用自己威脅宋軍!他才在想如何是好,卻猛的感覺到胃部一陣不適,苦澀的膽汁就已經到了喉邊。
呼吸不到新鮮空氣和馬車的顛簸讓他頭暈得厲害,想稍稍挪動一下身子,卻發現自己的一手一腳紛紛被硬木夾板固定,更被連著鐵環的鏈子鎖著,稍一動彈就鑽心的疼痛。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在不斷的昏迷和渾渾噩噩的清醒中交替。然後,白玉堂似乎來救過他,但終因情況太過兇險,自己又不得不推開他重又落回敵營。
從那麼高的半空中摔下來,就算是自己功力完好身體無傷也絕不輕鬆。看這情形,想是自己雖然幸運的就掉在被白玉堂殺得屍身成山的遼兵身上,但在毫無保護措施的衝撞下,還是摔斷了幾處骨頭,好痛……
皺著眉頭忍著疼痛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臥在隆隆馬車裡的姿勢,他就已經痛的是一頭冷汗。
一邊不斷忍耐傷口傳上來止不住的巨痛,一邊苦笑著想起拼了性命要救自己的白玉堂,這下子,想是那隻白老鼠又要生氣傷心透了吧?
黑暗中抬起能動的手,凝視著曾經駐留於上的溫度,就像白玉堂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輕輕的把手貼在自己頰邊,讓上面的餘溫驅散霧夜的寒冷。
他不是故意,不是故意推開那雙曾經緊握的手……想起白玉堂絕望的眼神,他心中大痛。
雖然明白自己這樣一定深深傷害那隻老鼠,有誰願意看著自己所擔憂牽掛之人在眼前失落,會不傷心絕望。那個時候他雖在昏迷黑暗之中,但似乎卻能感受到白玉堂心中所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又似朦朧夢境中,見到白玉堂為自己相思憔悴,在月下獨酌對劍思人。瞬間他們的心神已合而為一,共同的思苦和回憶,伴他們走過三年歲月。原來這三年間,他們竟如當年相鬥相思,這悽苦思念也都不分軒輊。
如能在此刻死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高山止流水盡,玉碎石崩天涯止盡於一刻。
但是,他更不願意就這樣讓兩個人一起死在遼軍的亂兵之中!
只要人還活著,就會擁有希望。
原本以為自己會在白玉堂心中的記憶會被時間淡去,原本以為自己會孤獨的在某一個地方死去。就像沖霄的火光血焰,就像蠱毒加身的奇痛難忍。
但是,這些他竟然都挺過來了。這些如果真是老天給的機會,那麼這次,他選擇相信。
太多太多的時候,他都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卻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只是在閻王殿前打個轉,最終還是看到了明天的太陽。
沖霄樓,苗疆蠱毒,萬箭亂軍,本已該死了千次萬次的自己,真成了那白老鼠口中的九命怪貓?
想起白玉堂嘶吼的心痛,展昭心間不禁一陣抽搐蔓延,比起手上腳上身上的傷痛,他更不忍見白玉堂撕心裂肺的痛楚。
如果他們就這樣死去,誰能肯定,他們一定能在奈何橋相見?
他不怕痛,也不怕苦,卻怕再次看到白玉堂心碎絕望的眼睛!那裡面究竟承載了多少痛楚,自己怎麼忍心,怎麼忍心讓這雙本來是飛揚灑脫的雙眼漸成枯槁,怎麼忍心讓白玉堂在地獄中不斷煎熬。
分離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了再見的希望。
黑暗狹窄的空間裡只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如雷的心跳,眼前出現白玉堂的臉和自己說過的話……
玉堂,我相信你,一定能帶我離開。
輕笑起嘲弄自己為什麼總是要推開那隻總在自己身邊打轉的白老鼠,不管是他纏著他,還是他纏著他,他們都已經註定糾纏。
也許,在這世上,人還可以擁有希冀。
閉上眼睛調整自己紛亂的內息,不管多久,玉堂,我一定等到你來!
等到,能親口告訴你我的心情,往事浮雲,他怎麼就為了世俗紅塵總選擇逃避自己的心意直到退無可退。只在不斷的生死離別中才堪堪看透自己早已深陷的心結。
儘管渾身還是疼得有萬年寒冰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