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時候大概觸到傷口,李倓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翻身一滾站起來。而後他停住了動作,泛著血光的槍尖近在咫尺。
此時此刻,天策統領的槍尖點在了南詔劍神的胸膛之上。
他隨手扔了兵刃,抬手用力地捏著李承恩的槍尖,微微往前撥了撥,血順著手腕一路淌到地上,滲進沙土裡,他卻似乎毫無痛覺。縱然是滿身黃塵滿身血痕,也掩不住他眼裡的傲氣。
“我與將軍打一個賭。”他有些漫不經心地笑,微微仰起頭和馬上的李承恩對視,“賭將軍不會殺我。”
李承恩低頭俯視他,那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狼狽的建寧王。
他慢慢地問:“王爺是敗軍之將,尚有賭資?”
“有。”李倓揚眉,“我賭生死。我勝則生,將軍勝,則死。”
李承恩長久地凝視他,為了維持緊握著掌中槍的力道似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你輸了。”他說。
李倓挑了挑眉,明顯表達出一個無聲的質疑。李承恩知道自己應該並且只需要將手腕往前一送,什麼都可以結束了,但是他不自覺地猶豫了很久。
久到他眼前天地開始旋轉,風聲漸遠,一切都已模糊淡化,只剩他和李倓兩個。在他快要覺得自己會在這天地玄黃亙古洪荒裡化作沙塵的時候,李承恩聽見了遙遠的呼喊聲。
“聖……上……手……諭!”有一隊人馬從山道上疾馳而來,聲音隔得很遠,落在李承恩耳中卻震耳欲聾,“聖上手諭!”
李承恩猛然回頭。那隊人裡領頭的他認識,是神策軍中神武將軍聶平仲,高力士義子。他手裡託著明黃色的絹帛,在離李承恩不遠的地方勒住韁繩,高聲大喊:“聖上有令,建寧王私結外族一案尚需斟酌,著李承恩即刻押人進京,不得有誤。”
他將手中聖旨往李承恩面前遞過,著意加一句:“聖上親口說了,要毫髮不傷。”
李承恩看了看面前聖旨,又側頭看了一眼李倓,後者的神色如常,未見驚訝之意,似乎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麼救急的一出。李承恩忽然覺得一切荒謬極了,他好像在唱一齣戲,劇本都被編寫好,他一步一步順著別人的謀劃往下走,卻毫不自知。
更讓他矛盾的是,聽到“毫髮不傷”這四個字時候,他心裡某一瞬間的如釋重負。
“真奇怪,”李倓輕輕鬆開了握著槍尖的手,槍頭在他身前微微往下滑了幾分,李承恩竟然一時沒有拿穩。他看著李承恩,字裡含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是本王才對,為何反而是將軍瞧著有些腿軟?”
他話音未落,忽然斜刺裡一聲尖銳風響。
李承恩微微一驚,下意識槍尾稍沉,擋開了破空直指李倓的那一擊。他心神動盪之下手裡有些不穩,長槍脫手飛出。
朝李倓刺了一槍的是楊寧。他一擊未中不退更進,臉上寫著十二萬個不信:“我看旨意有詐。聖上何時正眼看過這位三皇孫?”
聶平仲蔑然瞥他一眼,示威似的展開描金龍紋的黃帛,李承恩認得玄宗的字,也認得末尾的璽印,這不是偽詔。
他下馬,按著楊寧的肩膀將他推到身後。
“甲冑在身未能全禮。”他雙手奉過聖令,一字一頓,“臣接旨。”
聶平仲揮了揮手,隨隊的軍醫急忙跑過去,給李倓肩上的箭傷敷藥止血。李承恩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直到李倓被聶平仲請上馬,楊寧忍不住踏前了一步,李承恩拉住他,搖頭:“抗旨是重罪。”
“我就是不甘心。”楊寧咬牙盯著李倓的背影,“只差一點。若是他們晚來一刻……”
李承恩輕輕閉了閉眼:“怪我。”
“本可以殺了他的。”他有些自嘲地低聲笑,眉心微微擰起來,“明知他罪孽深重,中原武林多少人恨不得對他食肉寢皮……”
李承恩忽然仰頭,秋日裡天高雲遠,木葉紛卷,連風裡也帶上蕭瑟。
“我下不去手。”
而這句話也只有瑟瑟秋風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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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四十二)
名義上李倓是被押解回京以備發落,實際上,玄宗在這道旨意後頭就沒有了下文。加上他的長兄、廣平王李豫三五不時地過來探望探望,天策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