倓真的執意要捉弄他到底,他大概會生氣,可是李倓又恰恰卡在他瀕臨爆發的邊緣。這便使得李承恩頓時進退兩難。
若輕巧揭過,顯得自己氣弱。若追著不放,又似乎有些小氣。
李承恩已不是懵懂不解事的少年,知曉渴求愛慕之人的身體是再正常不過的需要。他想來想去,覺得頭疼。事後的疲倦和睏意席捲上來,李倓似乎已經睡得迷濛,翻過身來一抬手將他抱牢。
隨之而來的熾熱呼吸近在臉側。屋外似乎又在下雪,北邙山下的雪片大如鵝毛,擊打在窗格上,窸窸窣窣地響個不停。天近薄暮,室內的炭爐不知何時燃盡,已經熄滅,李承恩卻並沒有覺得冷。
相反,身邊溫熱觸手可及。
他拋開腦中那些繁雜心思,在睡意間迷迷糊糊地想,能有這麼一個人,在天冷的時候相擁取暖,不分彼此,似乎也並不太糟糕。
第 19 章
(十七)
轉眼即是新元。
普天同慶,辭舊迎新。無論皇家還是民間,這都是繁於慶賀的一個月。李倓身為太子第三子,聖上親封建寧王,授太常卿同正員,自然要回京隨行祭天守歲。天策府的將士也大多回家,楊寧一早就興興忙忙地告辭而去,不用問也是往純陽宮跑。李承恩也離開府內,沒有和他大姐一道回往老家洛陽,一路西行,往長安城的方向而去。
他隻身匹馬,一杆槍一壺酒,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把自己扔進這茫茫江湖。在這閤家團圓、大擺牲醴的時節,李承恩就像個漂泊的浪子,路過無數城鎮,在無數人家裡落過腳,吃過餃子喝過酒。他衣著並不富貴,只是自有一身掩不住的軒昂氣宇,大唐民風開放,少不得有好客之人與他攀交。
若數起來,過往幾年逢年過節,李承恩總是有事征戰在外,軍中熱鬧一晚便是新年。這還是他自當上天策統領以來,第一個卸去甲冑、悠閒無事的正元。
“兄臺是要回家?”
出於好奇,路上有結識的人這樣問他。
李承恩想想,點頭:“算是。”
“哦?兄臺家住何處。”
“原在洛陽。現下是去長安。”
那人更加好奇。大抵要回家過節的人都該是歸心似箭,晝夜趕路,哪有像他這般徐徐緩緩,走走停停,漫不經心。
“怎的不急?”路人之二也朝這邊湊,“不怕家裡等著的人掛念?”
李承恩笑笑:“估計等著我的,不過是一院梅花。”
他搖搖頭,隨意取過一壺酒去燙:“想來想去,大抵還是要獨賞。”
這裡是官道邊的驛站,在小鎮的邊沿。來去之人行色匆匆,於此間喝一盅熱酒扒一碗熱飯,復又動身趕路。李承恩坐在簡陋的桌案邊,抬手去試酒溫。他算得上一個勤勉的天策統領,然而脫下盔甲換回布衣,好似忽然就懶散起來,活像十幾歲光景,年少風流無端,恣意揮霍年歲。
李承恩忽然想,這條路或許永遠不要走到盡頭才更好。這樣他可以這樣一直偷懶下去,十載江湖,行歌沽酒,不到京華。
酒溫好了。他提起來,也懶得往杯裡斟,就著細長的壺口倒進喉嚨。
不過這條路到底不長。待他來得長安,新正已過,城裡繁華熱鬧如舊,處處華燈,只待幾天過後的上元節。
李承恩已經有很久沒有走上昭國坊的這條路了。
這一帶住的多是小官小吏,或者沒落的貴族之家,大抵都不是平頭百姓,也並非大富大貴。李承恩初時流落市井,後來經秦頤巖引薦,編入京中金吾衛,竟在鄰居之中發現不少同行。他將那些呼朋引伴、醉酒高歌的少年時光,都消磨在這一片地方。
即便是閉著眼睛他也能從繁複的街巷裡找到那一間宅院。不大,統共就那麼幾間,他們姐弟住不完,以前還租賃了部分出去,聊補家用。大門上落著的鎖生鏽依舊,李承恩扳過鏽死的鎖孔瞧一眼,放棄了掏鑰匙的打算。他瞄一眼院牆,對於如今而言,想要一躍而過,輕鬆至極。
不過此刻天未入暮,街道上行人不少,未免誤會,他圍著門轉上兩圈,還是先行離開,尋了個酒家落座。
掌櫃正拿著副新桃符往門口貼。李承恩閒得沒事,過去幫了一把手。他一面往上刷漿,一面看那副對子。上聯寫道“不設樊籬,恐風月被他拘束”,稱得上風雅,下聯卻是“大開戶牖,放江山入吾襟懷”。
李承恩不禁回頭打量店家,一笑:“掌櫃的,好大口氣好大抱負。”
“哪裡哪裡,客人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