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後是刀馬,這裡頭是個什麼意思,眾人嘴上不說,心裡可是都明明白白的。
屠二才本還滿心歡喜,以為馬白麵變了性兒,曉得要敬老尊賢、看出他這當家老生的能耐來了,誰知東家雖是握著他這班主的手、滿口裡說得恭敬,他在人家心上只怕還連個屁都不是,更搆不上年輕旦角的一片指甲屑兒呢!當下面色就黑了一半,回頭也不看流明及照霞,自對其他人冷笑道:「瞧瞧這裡頭放的是什麼,合著馬老闆當咱們都是死人哪!我說你們功也甭練了,明晚上就單讓他兩個上場唱去!」
流明和照霞兩個見了這箱裡頭物事,面上早已下不去,屠二才一發話,二人更是不待他說完便雙雙跪下,雖是馬白麵一廂情願,可這當兒屠二才就擺明了要挑他們不是,卻有哪個又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開口分辯?只得乖乖地跪著捱罵,一聲兒不言語。
屠二才數落了大半天,見流明及照霞只是低眉順目地聽著,莫說回嘴,連個大氣兒都不出一聲,想想也覺無趣,遂恨聲道:「東家既讓你們明晚唱這二出,就給我好生準備著,到時要唱砸了一點半點,做師傅的揍起人來可顧不上你是貴妃娘娘還是白娘娘!」說著一摔袖子,進屋去了。
眾人見屠二才走了,這才七手八腳地攙流明和照霞起身,都知道他們今兒是好端端地飛來橫禍,本來都是正正經經唱戲的,誰願意以色事人?可馬白麵自個兒看戲的眼光不端正,他們受僱於人的又哪裡管得著呢?
別事休提,就光說這兩套行頭吧,是不是當年那幾位老供奉穿過用過的東西尚且莫論,可依馬白麵這暴發戶的家底,無論如何不會是他家祖傳的東西,多半還是讓手下那些爪牙們四處去搜括來的,這一穿上,先就給安了個臭名兒。更別說他送這兩套行頭來,背後安的是什麼心──平常人得了丁點好處都要萬般道謝了,這會子平白無故受了馬白麵這麼大賞賜,往後豈不是要賣斷了任他拿捏?
這些個道理,班裡但凡經過點世面的,誰不明白?只是多半礙著流明和照霞,都想他們平日待人都是極沒得挑剔的,照霞雖說性子冷了些,畢竟也未曾真虧待過哪個,因此顧著他倆的面子,總不好就這麼說出口。就是難得找到機會能大說特說的翠翎,見了重喬警告的目光,也只得乖乖閉上嘴,自回屋裡頭找屠二才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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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二才這日一早上便積了不知多少火氣,待得翠翎服侍他睡了個美美的午覺,起來本覺心情大好,自揣了令箭,尋個假山後的小角落兒便自顧自練起那吊毛來,誰想到嘴上答應得簡單,真要練起來可是難如登天,折騰了幾個時辰仍一事無成。這事兒還不是最糟的,屠二才本還安慰自個兒:這才九月初四呢!那楊四郎是九月初七才上的臺,今日不成還有明日,明日不成還有後日,怕它怎地!橫豎沒人瞧見,他也不算丟臉。
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待屠二才收拾好東西,自假山後頭轉出來,卻見一群小娃兒爬在假山上頭,這一個那一個地笑成一片,早不知看了他多久啦!仔細一個個瞧去,馬家這回請的班子有幾個學徒,那山上就有幾個,可是全到齊啦!
想到練私功不成還給人瞧見,這會兒可保管成了各班兒的笑柄,屠二才心裡頭別提多窩火了。無奈那起頑童是別人的徒弟,他再怎麼跋扈,也萬不能越了這份兒去,更不能小鼻子小眼地為了這事上別班兒興師問罪──開玩笑!那可不是更招人笑話了!
這頭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可巧竟讓屠二才瞧見了蘭妲也在那群孩子裡頭,當即幾步蹬上假山,擰著她的耳朵便一路大步流星地回到院子裡,也不管她哭著叫疼,自黑著臉道:「照哇!有膽子拿師傅取笑,敢情你這戲臺上的玩藝兒很行啊?既是這樣,晚飯前你就跑上兩個時辰圓場給我瞧瞧,吃完飯再把東家賞的行頭給我打理妥當了,要有一點差池,看我不剮了你的皮!」
可憐蘭妲這晚本一反常態,打算吃了晚飯便早點歇息去,養足了精神,明日好看上一日大戲。怎知她這日就註定了一個如意算盤都打不成,不過是瞅了個空子出去玩耍一會兒,偏就撞在了屠二才的氣頭上!
這一罰下來,兩個時辰的圓場還好說,不過腿痠些、晚點兒吃飯罷了;可若說起打理行頭,那可是個細緻活兒,更何況那兩套行頭都不是尋常貨色,真要仔細做去,別說早點休息,怕是連覺也甭想睡了!要說屠家班早年還是個一窮二白的小戲班時,因著沒銀子請專門的包衣師傅,也曾讓還坐科的學徒料理公中穿戴的行頭,那時蘭妲年紀尚小,早無記憶,她又是這年三月才拜的師,此前只曉得跟著看戲湊熱鬧,這些個戲臺下的事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