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外一件呢?”空海問。
柳宗元看了看身邊的人。有空海、橘逸勢、柳宗元、白居易,加上張彥高、兩名衛士及大猴。
“您方便對我說的話,也可以對大猴說。”空海說道。
“啊,您說的是,空海先生。之前我看見您將蛇藏了起來。您那種行為,該說是出於俠義之心吧,我相信您那時的心情。”
“然後呢?”
“喔,老實說,我有封信想請您幫我解讀。”
“信?如果是信,何必要我效勞,您自己不也讀得通——”
“空海先生,因為那封信是用貴國語言所寫的。”
“倭語?”
“不錯。”柳宗元點頭。
“現在信在您手上嗎?”
柳宗元搖頭:
“放在某處。”
“那封信與這件事有關嗎?”
“是的。我認為有關。”
“不過,如果是倭語,也未必得我啊。長安城裡,形形色色的人比比皆是。”
“此事說來慚愧。因為我身邊沒有懂倭語又可信任的人。”
“原來如此——”
“空海先生,如我剛才所言,我們時間不多了。要對合適的人先作種種調查,再與對方交往,然後託付此事,這對一般人來說是理所當然的程式,我們卻無暇進行了。”
“您是說,若是我的話——”
“既然不能照一般程式來,只好相信直覺。我從白樂天那兒聽聞您的大名,加上張彥高也提過您,我馬上明白,他們口中的空海就是那天我所遇見的空海。如此一來,我根本不用再考慮。”
“無論如何,我會盡力效勞。”
“不勝感激之至。”
“話說用倭語所寫的那封信,到底是哪位寫的——”
“您大概也知道吧。是晁衡大人。”
“晁衡?!”
空海反芻這個名字時,一直在旁靜默不語的逸勢,突然大聲說:
“是安倍仲麻呂嗎?!”
他難掩興奮語氣接道:
“請務必、務必要讓我們看那封信。我們可求之不得。”
安倍仲麻呂。
是安倍船守之子,生於七○一年,與李白同年。
七一六年時,他以十六歲之齡被推派為遣唐留學生,翌年,與吉備真備、僧人玄昉隨同第八次遣唐使多治比縣守跨海渡唐,這已經是八十八年前的舊事了。
當時,正是玄宗皇帝主政時期,李白、杜甫全聚集在長安城。
大唐王朝連綿盛開的巨大花朵、玄宗皇帝與楊貴妃的悽美愛情故事,在當時均尚未展開。
〔八〕
一行人策馬於春日曠野。
柳宗元。
白樂天。
空海。
橘逸勢。
張彥高。
大猴。
六人各懷心思,馬兒正穿越秦始皇陵寢,馳騁於春日曠野之中。
柳絮在風中紛飛。
〔九〕
一行人已身在目的地了。
放眼望去,地面上柔和淺淡的青翠,隨風搖曳。
棉樹的新綠,映入眼簾,嬌嫩得令人心痛。
風起葉動,棉樹新葉紛紛隨風起伏。
風,順著緩坡吹動嫩綠新葉,扶搖直上,然後,出其不意地消失於蒼蒼雲天。
風沒有一定的方向。
然而,也並非漫天吹拂。
風隨著肉眼無法看見的大氣,一起律動呼吸。
看那嫩綠新葉臨風漫舞的模樣,令人心情暢快。
田畦處處可見的柳樹,其新抽枝芽也隨風搖曳擺動。
此一大地竟是如此廣袤,無邊無際。
空海站立於這片廣袤天地的中心點,盡情呼吸豐沛潤澤的大氣。
自己的肉身,彷彿極其輕易地與天地合而為一。
肉體是天的一部分,也是大地的一部分。
是風的一部分,也是容納看得見、看不見、所有這一切的宇宙的一部分。
心,也是如此。
心是肉體的一部分。
肉體也是心的一部分。
這不是理論。
是空海親身感受、體會出來的。
空海立於曼陀羅之中。
發怔出神,彷彿陶醉於曼陀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