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部分

深秋,第一場寒流來襲的時候,都會吵吵嚷嚷地,讓兒子用取自十幾裡外鍋盔山上的肥沃黑土,將灌木的根部,厚厚掩埋,再妥帖地把植株一層層裹上塑膠薄膜。

小心認真的樣子,倒象是在看顧自己的寶貝孫子。

如今,時過境遷,宋奶奶已經在兩年前故去,奪走她生命的不是意外、不是疾病、不是傷害,而是誰也抵抗不了的衰老。

但她精心伺弄過的那幾株灌木,卻終於長大成年。在去年夏天,盛開出一簇簇深紅如墨、潔白如雪、絳紫如絹的鮮花。

沁人心脾的香味,老遠就聞得到。

夙夜閉了下眼睛,這裡,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有快樂、有悲傷、有喜悅、有難過,更有痛徹肺腑的臨別記憶。

身旁探出根黑褐色的老樹枝椏,一隻深灰色的小小蝸牛,正趴在一片翠綠的榆樹葉上,津津有味地咀嚼著,看不見它動口器,但榆樹葉很快就被啃穿了個大洞。

夙夜順手扯下葉子,受驚的蝸牛,迅速把小腦袋,縮排逼仄的殼裡。

淡漠的眼中,不自覺地閃過一絲溫和,夙夜小心翼翼地,把樹葉擱在地上。蝸牛縮了縮身子,馬上竭盡全力,蠕動著用腹足爬走,怯生生躲進一片枯葉下面。

可憐的、卑微的、脆弱的小生命,可是,它也會有屬於自己,單純的快樂和煩惱吧?

夙夜抬眼,遙望著七樓那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玻璃窗。

鐵質窗框上的油漆,早已鼓障開裂,露出斑駁的鐵鏽色。裡面的卡簧,其實也早就壞了,只能用根毛竹筷子彆著。

這些,他當然都很清楚。默默地,他在腦海中逐漸復原窗戶後面的情形。

佈滿黴斑的牆角、陳舊破爛的傢俱、裂痕斑斑的廉價地磚……以及曾經在裡面吵吵鬧鬧的男女主人。

記憶的潮水奔騰翻湧,夙夜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悲傷情緒一擊即中。

他可以忍受貧窮、忍受嘲笑、忍受痛苦……可他不知道該怎麼承擔絕望。

從親眼看見爸爸屍體的那一瞬間,他的整個世界就坍塌了,再也看不到陽光,而是永恆的漫漫暗夜。

一陣風吹來,捲起幾片落葉,輕輕黏貼在他臉上,下意識伸手拂落。夙夜直起身子,輕輕吐出口氣,不情願地向3號單元門走去。

已經來到這裡,他當然不允許自己逃避。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孩子們在上學,成年人們在工作,老人和年幼的孩子,都在午睡。樓道里安安靜靜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沿著坑坑窪窪的臺階,一步一步上樓。

☆、39|五 (連環血案)7

體力太差,走到七樓。夙夜已經累得氣喘吁吁的。

刺目的黃色警戒帶,早已被撤除,摸出鑰匙,他咔噠一聲開啟門。

室內空蕩蕩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子陳舊的、*發黴的味道。

這是一間普通的兩室一廳套房,進門就是客廳,兩側分別是兩間臥室和衛生間、廚房。

本來狹窄擁擠的室內,現在空蕩蕩的,積了厚厚一層灰塵。大部分東西,都被警方作為物證帶走了,顯得特別空曠死寂,沒有一絲人氣。

一長一短兩個白粉畫成的輪廓,靜靜呆在地磚上。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沒有人會聯想到,那兩個不規則的輪廓代表著什麼——兩個戛然而止的鮮活生命。

夙夜站在門口,盯著那白圈看了許久許久,眼眶慢慢紅了。他使勁咬了下嘴唇,硬是逼回眼底泛起的溼意,抬起腳,慢慢踱進屋子,蹲下身子,細細打量。

白底灰藍色花紋的地磚上,依稀可辨出大灘大灘暗黑色的血漬。

一瞬間,洶湧襲來的悲傷,溢滿了胸臆。夙夜猛地站起身,蒼白著臉,踉踉蹌蹌地退後一步,起立得太猛,竟有種強烈的暈眩感。

他使勁揉揉太陽穴,等待那股暈暈乎乎的感覺漸漸退去。

這些血漬,是爸爸留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痕跡。

對面牆上的神龕,電源插頭在爸爸過世那天,已經被他拔了下來。

現在雖然是白天,但客廳夾在臥室和廚房之間,傳遞過來的光線,被稀釋得昏暗而迷離,像罩上了層青灰色的薄紗。

淨瓶觀音的輪廓,因此顯得特別模糊、詭異,沉默不語地望著他,似乎不懷好意。

地上的血漬,乾涸已久,屍體也早就被運走,化成了灰燼,被埋葬在郊區的公共墓園裡,他卻依然清晰地嗅到了濃烈刺鼻的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