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方圓半公里之內就我們兩隻生物,他也很快瞄到了我,見我的視線死死粘著他不放,他慢慢停了下來,突然衝我笑了,那小樣看上去危險性為負,於是飢不擇食的我拉著箱子穿過馬路,跟他打聽附近什麼地方可以住宿。
他掃視了一下四周,想了想,最後直接把我帶上了樓,開了角落裡一間不足十平米,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桌子和一個衣櫃的房間給我,說,我也不太清楚這周圍哪兒有旅館,天都這麼晚了,找起來特費事兒,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裡湊合一宿吧,明天我再幫你找。
我打量了一下這間像是用儲藏室改造出來的臨時臥房,以為這是他家裡過去用來堆雜物的附屬倉庫,加上長途的勞累就沒有拒絕,道了謝之後便住下了,想到半夜三更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沒忘把門上的插銷別上,心安理得地睡了死死一夜。直到第二天天沒亮的時候我開啟房門去找廁所,竟然看見此人窩在不遠處的樓道里,身上只披了一件舊大衣,還在打著盹兒。
之後我才知道這小破房是阿川當時租的住處,他把唯一的床讓給我了,自己就悶頭悶腦地跑去睡樓道。雖說已經是春暖花開,晚上也才十度左右而已,扔條狗在外面都會冷得叫一宿,這家夥卻滿不在乎地說他凍慣了不礙事。據說前兩年除夕的晚上他流落在四川一山區縣城,睡在橋洞底下工地上的一水泥管子裡,差點染上肺炎死掉,好在第二天被工人發現送醫院去了,從此就像打了預防針般變成野生動物體質,露天席地百病不侵。
老實說在顧鵬飛之後遇見他,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蘇銳上輩子積了什麼陰德,不是碰上了雷峰轉世就是碰上了菩薩下凡,且試想,一個素不相識的外鄉人,把幫助別人當成自己的事業,將他人的方便建立在自己的苦難之上,這專門損己用以利人的動機難道不是一種共產主義精神嗎,難道不是一種心懷天下悲憐蒼生的人道主義精神嗎,難道不是一種不分你我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國際主義精神嗎?(又開始了……|||||||)
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像我這種骨灰級路痴踏入這個偌大的異地他鄉基本上也就等於生活不能自理,地皮踩熱之前找個代理保姆是事半功倍的,而偏偏又讓這麼個思想覺悟起碼超前中國精神文明建設半個世紀的進步青年撞在了槍口上,不好好利用簡直對不起命運的安排。
就這樣說不清楚是順其自然還是有心預謀,依仗著他的助人為樂症候群而幫忙找住處、買東西、熟悉地理環境之後,我們順利發展成了旅伴。只是沒有料到的是,原本以為我一定是受盡特殊照顧的拖油瓶角色,結果他惹麻煩的頻率頂我倆個簡直不成問題。
拿最離譜的一次來說,我下班回家還坐在公車上就被120的電話劫持到了醫院去,說某傻冒在菜市場幫著一婦女逮小偷結果被人家狗急跳牆捅了一刀正中心窩子,東西沒追回來不說,若不是他還有那麼點兒運動神經及時使了招空手奪白刃,再進去個兩公分人就嗝屁了,結果連累我也辭了工作伺候他一喪失行動力的養了個把月的傷,花光了我倆前兩月拼死拼活掙的所有工資。這瘋子不但沒附和著我聲討一下那從頭到尾就沒露過面的失主以求點心理平衡,居然還一再後悔自己當時不該放手讓那犯罪分子逍遙法外,給廣大公安幹警的善後工作添了麻煩。
當時他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就被我劈頭蓋臉一陣痛罵,罵地什麼也己不清了,總之本人情緒十分慷慨激昂,對於他這種一而再再而三最後上升到玩命程度的舉動表示無法姑息。而此人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自知理虧,從頭到尾都沒頂嘴,乖乖地等著我抓狂完畢。
等我累得口乾舌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無可奈何地嘆著氣問他到底為什麼,他沈默許久後終於慢慢地說,我從離開家的第一天起,就決定儘可能幫助所有我遇到的人,這大概是想贖些罪吧,雖然我知道是有些自欺欺人,但是心裡總會好受一些。
我好象聽出了些蹊蹺,試探著問,莫非你以前幹過什麼對不起祖國對不起人民的事?
我還沒那麼厲害,他當時笑了,說,僅僅是對不起一個人,就已經不可原諒了,如果不做點什麼來彌補的話,我會連覺都睡不安穩。
這和你愛好多管閒事之間有必然聯絡嗎?
恩……怎麼說呢,我會想……也許我幫助過的某個陌生人就是他呢?或者說,因為我幫助過了那個人,所以他也間接得到了好處……這麼想的話,就會覺得多少能夠做點補償了。
我啞口無言,突然一點也無法反駁這麼天真到有些犯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