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陳子爍再開口,說得卻是一句:“不過朕覺得說得不錯。”
他笑眯眯地接著說道:“眾位卿家都是博覽群書之人,各朝史書,想來各位卿家也都拜讀過。那麼眾位卿家就來告訴朕,被人打進家門,卻還與敵人議和,上趕著去割了地,賠了錢的,有幾個不是臭名遠揚的昏君?他治下的王朝,哪一個不就從此走向了窮途末路?朕可不想來日在那九泉之下,聽萬眾罵聲一片,看昏君二字,寫在朕的諡號前面。”
文武百官忙跪了一片,朗聲道:“臣等死罪,請陛下息怒,請陛下莫要出此不吉之言。”
陳子爍不理他們,只是朗聲說道:“傳朕旨意。聖人道‘社稷為重,民次之,君為輕’。國家危急,販夫走卒尚可為國事廢家事,何況天家?朕雖心內悲痛,然唯有廢棄孝道,先從國事,太后三年孝期,改為三日。待他日天下大定,再去太后靈前謝罪。”
他俯視著文武百官,最後道:“今日就請諸位卿家記住了,只要維丹韃子一日敢打我大魏的主意,朕就一日與維丹人僵持到底,朕就一日要打維丹。維丹敢把大魏當軟柿子捏,朕就要讓維丹韃子從大魏人能到達的所有地方上消失!”
第四十九章
元熙八年夏,大魏與維丹休戰,而在此之前,兩國斷斷續續打了整整一年多。
據說戰爭可以改變一個人,不過這種改變大都不是好的,因為好人會變成壞人,善人會變成惡人,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和尚,都可能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妖魔。
兩國商議休戰之事的時候,薄敬特別想和顧元戎談一談這種說法。
畢竟,這一年裡兩國交戰最激烈的時候,被逼急了的顧元戎曾做過一件事情——他出了三千兩白銀,在鳳桐鎮中掛了懸賞,要取薄敬的人頭。
當然,要在維丹軍中拿到薄敬的人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請人做這樣困難的事情,需要的顯然不止是三千兩銀子。
故而那白花花的銀子至今還擺在大魏軍中,薄敬的腦袋,也好好地待在他的脖子上,但這些銀兩卻著實激勵了不少亡命之徒,讓薄敬煩不勝煩,耽誤了他不少時間,延誤了他不少的計策,為大魏軍隊爭取到了時間。
薄敬覺得,顧元戎變得大大的壞。
但意圖和顧元戎好好談一談,嘲諷嘲諷他的薄敬,不幸願望落了空。
因為兩國的休戰方一開始進入商議,顧元戎便被宣召回京,如今坐鎮邊關、震懾和談的是秦慕天。
薄敬並沒有和秦慕天聊天的興趣,便挑了挑眉頭,轉身回了自己的軍帳,由著那和談的帳篷裡,兩國大臣唇槍舌戰,爭論那維持不了多久的休戰協約。
……
而正快馬趕回鹹安的顧元戎,如今正困於另一件事情之中,這件事本是一計反間計,恰是出自薄敬的手筆:
高未離半年之前,便被一紙詔令宣回了京城,雖未有性命之憂,卻因擅離職守、前往邊關,捱了一頓好罵,只是因在大魏與維丹的邊關之戰中,與維丹軍隊在廉陽城前的磨山斡旋有功,故而功過相抵,沒有被罰。
顧元戎本暗暗鬆了一口氣,哪想半月之前傳來訊息,高未離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被人在茶水裡下了毒,當時他正和曹容長在書房說話呢,突然血就像溪流裡的水一樣從鼻子裡淌出來,流了滿滿兩手,險些就一命嗚呼。
處在當事人的位置看去——不管是由顧元戎、高未離還是曹容長的角度來看,陳子爍無疑都是當今世上最想要高未離性命的人。
但是,其實三個人心裡都明白,陳子爍並不會幹這件事情,畢竟堂堂大魏皇帝,想拿捏一個小小的高未離何其簡單,不必用這麼容易被人詬病的手段。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
就算理智說陳子爍不會這麼做,心裡就真的不會因此對皇帝陛下生出些許間隙懷疑?
未必。
不光如此,三人之間又何嘗不是生出那麼些隱隱的新矛盾:
三人此時雖不知此事是維丹人所做,心裡卻都明白,無論事實如何,說到底,高未離出了這樣的事情,受了這樣的罪,歸根結底都和顧元戎脫不了關係,若非顧元戎與高未離攪在一起,非談什麼違背天地綱常、世間倫理的七情六慾,根本不會有這麼一件事情。
曹容長雖然性子直,有時有些莽撞,卻不是傻的,有的話他不說,只是知道當真是絕對不能說,故而擱在心裡。他本就覺得男子之間的事情是胡來,有舊時就對顧元戎很有些意見,如今他心裡是怎麼看顧元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