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脾氣比牛還倔,你再求他一百遍也不會讓你進去的。五天之後縣上東郊荷花池旁有一間老宅,在那裡會辦一個流觴席,屆時公子也在邀請之列,你可以趁這個時候再來說說看。”
餘生見這小童眼睛明亮,笑容狡黠,雖不明所以,但還是選擇偃旗息鼓,對他點了點頭,關心地看了看裡面的情況之後選擇黯黯離去。
關上房門,小墨瞅了一眼背身坐在椅上的雲舟,撅著嘴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屋子,故意這裡擦擦,那裡弄弄,發出很大的聲音藉以提醒雲舟可以別端著了,現在只剩下咱倆了。
“他……他走了?”
雲舟的聲音細聽有絲擔憂與愧疚,小墨卻不買他的帳,兀自擦拭著桌上的杯盞茶碟:
“當然走了,無緣無故被甩了一巴掌,普通人都會生氣的吧。”
聽罷,雲舟聲音裡的擔憂更甚了:
“你說他真的生氣了?”
小墨沒好氣地用抹布重重地擦著桌子:
“不知道。”
雲舟像是為了安慰自己似地,自言自語道:
“他生氣就生氣了,關我何事,反正本來就是他不對,做這種偷偷摸摸的營生……”
小墨從桌上拿起那本餘生送來作為參考樣本的一套書籍,像模像樣地摸摸書皮,又翻翻書頁:
“公子,這幾個字你教過我,白樂……天……詩集……我看這書印得不錯嘛,也沒看出來和咱看的書有什麼兩樣啊,哪裡是偷偷摸摸的營生了?”
雲舟從他手上拿過書,翻到書的卷末空白處,有一個鼎形的凹陷:
“你看看這裡,官印的書這裡有正規的木記,式樣皆是統一的,他這分明就是非正規的私人書坊做出來的成品,目頁錯亂,卷數不一,必定有人冒名家之名代作的詩句,用來湊數之後多出幾卷好抬高價錢。他口口聲聲說看重我的才華,要請我入社,誰知他是否正是要我幹這種頂替作偽的勾當。”
小墨將書翻了又翻,也看不出門道來,嘴裡咕噥著:
“真要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嘛,又不是殺人放火……”
雲舟瞪他一眼:
“你嘰嘰咕咕地說些什麼?”
小墨縮了縮脖子,把書往桌子上一放,一溜煙跑到公子視線看不到的地方,用鍋鏟將光溜溜的鍋子敲得咣咣響:
“我是說,我們人都快沒米吃了,還得給雞吃米,結果辛辛苦苦養大的雞連口雞湯都沒喝上呢,都給山上的黃鼠狼叼走了,公子你還這不肯幹,那不肯幹,我看改天我們人也被黃鼠狼叼走吃了得了。”
聽出他話背後的含義,雲舟面有愧色,但是食物與自尊在前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大丈夫貧賤不能移,總而言之,我是絕對不會和他們這種弄虛作假的人同流合汙的,有辱斯文……”
大丈夫大丈夫又是大丈夫,小墨聽得頭大,拉了把椅子往雲舟面前一坐:
“公子,不是小墨說你,按理說我這個小小書童不該以下犯上,但是你有的時候實在是太固執點了,活得太累了。你常教育小墨說君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你常說你最羨慕那些行走江湖、兼濟天下的江湖豪俠,很渴望能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可是難道你忘了在兼濟天下之前要先獨善其身了嗎?自己一個人的溫飽尚且都做不到,如何達成宏願呢?況且這世道如此混亂,人人都想著自己,你常跟別人講大道理,可是反過來又有誰跟你講過大道理?公子難道忘了你是如何落榜、如何流落至此的麼?公子難道也忘了老爺他……”
“住嘴!”
雲舟喝令一聲,蹭得一下站起身,陰沉著臉訓斥小墨道:
“我教你道理不是讓你整成歪理的,念在你也是一片真心,這次姑且饒了你,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我不顧情面!”
說畢便把門一摔,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公子……公子我錯了還不行麼……公子……”
無視小墨在門外一聲聲的叫喚,雲舟蜷在床上,用被褥把頭蒙得很緊很緊,不讓任何聲音漏進耳朵裡,直到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門外的叫喚聲也停止很久了。
雲舟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還是心煩意亂,終是嘆了口氣披衣而起,坐到床邊的書案上,提筆良久不成句,偶然間瞄到壓在書卷下的文稿一角,臉上一紅,四顧無人,便將稿紙從書卷下抽出來,回顧了幾眼先前的內容,緊接上文繼續接下去在紙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