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合圍,城內居然大動干戈,這是何其愚蠢的行為?他們在這裡對峙,以兵部為首的眾文官已急得冒汗,慌忙分頭向兩方調解,力求放下內鬥去對付外敵。劉秉忠處是兵部章守成去勸說,殷螭處便由林太傅親自上陣來做攔停。劉秉忠咬牙大罵殷螭包庇奸細,禍心暗藏的時候,殷螭也在耍賴大鬧:“栽贓,分明便是栽贓!咬到我岳父家,回頭不就正好說我們勾結北寇在城中搗鬼?時太保若被他們捉了去,保不齊就要屈打成招,我也就不明不白的被攀上了罪名,所以是萬萬不能交人的!”
林鳳致按捺性子,同他反覆辯論,試圖說服他不要胡來,然而殷螭一意孤行的時候,是不聽人勸的,林鳳致的話尤其絕對不聽——反過來還要脅迫林鳳致一下:“正好,我還就怕他們劫持了你做人質,要挾我幹這幹那,我怎麼受得了?老天保佑,他們居然放了你過來見我,你便不要走了罷!把你藏我營裡我最放心,幹什麼都不用提心吊膽了。”
可惜這樣的脅迫無法生效,因為林鳳致寧死也不肯再被他劫持,殷螭到底也不敢拗了他的烈性再幹逼凌的事,來回撥解了三四次之後,宮中也派人傳太后的旨意苦口婆心的勸說,最終各讓一步,時鈞自行投首大理寺接受審查,雙方退兵休戰,一起入宮握手言和。
可是這樣的言和,又是何其虛偽不實?奸細案一時難以調查出結果,軍中的裂隙卻是顯而易見,使得臣民們更生出對京城前途絕望的心情。
而且雖然最後殷螭在調解之下讓了步,劉秉忠對文官們的不滿,卻又增添了一層,因為如果不是內閣為了遏制劉氏勢力,又如何會引這個禍根來同自己作對?所以當文官們提出守城還須用袁百勝為將,想把他自城外營州衛所調入城內做主力的時候,劉秉忠大怒反對,堅決不肯,京營中劉氏心腹在他的縱容下也鼓譟了一回,抵制袁百勝為將。文官到底拗不過軍中勢力,只得放棄委任袁百勝守城的主張——於是愈發失去能夠守衛京城的信心,情緒跌落最低點。
正月十五元宵節,城中當然沒心情張燈結綵,於是冷清清的過去了。到十七那一日,針對城中形勢,卻有國子監的太學生們帶頭,寫出了一份《京師止亂揭子》,印了百千張四處散發,試圖匡救朝廷,安定人心。
同日,自居庸關南下的蠻族鐵騎,已折返向北,抵達宛平、大興之間,遭遇上神武衛調來的守兵激烈廝殺。從山海關過來的敵軍,則已縱深進入興州左屯衛和營州右屯衛之間,興州衛望風而靡,營州衛卻是袁百勝的屬將在駐守,連日交戰之下,居然以沽河為界將他們死死扼住不得前進。
宛平一戰神武衛守兵損折嚴重,蠻族的先鋒部隊卻也往良鄉與房山方向退卻。戰爭沒有擦著京師城垣的邊,然而激戰當日住在南城的居民都已聽到了火炮聲響,登上南面城樓甚至隱約可見廝殺戰場,京中百姓在正月裡,就已嗅到了血與火的第一絲腥味。
三之30
國朝兩座國子監各有特色,如果說南京國子監以風雅清談見長,北京國子監就是以議論鬧事為要。南人尚虛,常常為名器探討得筆鬥不休;北人則務實,總在聽聞朝政有弊端的時候,喜歡攘起袖子跑去宮門以監生的身份大鬧一場——所以北京國子監其實是京師當局最頭疼的存在,卻也是市民們最樂於追隨的輿論引導中心。
但這一回國子監太學生們寫出《京師止亂揭子》在街頭散發,卻很難得的使朝廷大臣鬆了一口氣——一貫走偏激路線、仗著學生身份使朝廷無處下手對付,只能捏鼻子容忍的國子監,這一回竟是出奇的懂事,呼籲各方保持克制,相信朝廷,同舟共濟度過難關。如今京城中正是官與民不合,文與武不合,再加上殷螭與劉秉忠對峙,奸細案撲朔迷離,“監國派”、“遷宮派”時時鬧嚷,上下都亂成一鍋粥,官員間的裂隙尚能盡力彌縫,軍民對朝廷信心大喪,卻是極其危險的處境,再這樣下去,不用北寇進攻,只怕京中就要自行崩潰棄城降敵了。
所以這份揭貼的出現,對於朝廷來說委實是一劑救時良方,尤其其間分析劉太師與各方的諸多矛盾,言辭頗是中肯,稱劉氏也是定鼎勳臣之後,世受國恩,然而位高者顛,權重者危,本來便易惶悚不安,如若朝廷深加戒備,清議百般不容,豈非生生將他們推入對立面去?世間的事無非求大同而存小異,在這危機四伏的關頭更不應當只耿耿於各派系之別,劉氏固然應該自省其過,官民人等卻也不宜嚴加苛責,將劉太師的合理建議也一律打作用心不良,為攻訐而攻訐,實非正道。
朝野一向以清議為最正確的輿論,沒想到這回常常佔據輿論主流的太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