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卻將清議也分析出了弊端,然而揭貼中敘述委婉又詳盡,說服力極強,不覺使一直亂嚷嚷的各方人士都沉默了一下,大臣們更不免對平素最愛鬧事的太學生們也刮目相看,同時暗暗懷疑其後莫不是有高人出手?
至少殷螭的頭一個懷疑物件便是林鳳致,以關心時鈞受審結果為理由入城拜會諸大臣,便趁機問了他一回。林鳳致坦然道:“葉相昨日也問過下官——然下官實是不知。”殷螭道:“你最能裝佯,我才不信!除了你誰寫得出這樣文章?”林鳳致反問道:“太學生公車上書,古已有之,南宋陳東領頭倡朝廷起用宗澤為將,抗擊金人,又何須大臣背後指使?王爺這話,也未免小瞧國朝士子了。”
拿史實做論據,殷螭自然辯駁不過林鳳致,何況以他的朝堂知識,也弄不清楚大臣出面安撫,與太學生聯名呼籲,兩者效果有什麼區別——林鳳致卻是明白的,如今朝野正處於離心離德的惡劣環境之中,尤其是軍民對朝廷的失望與不信任已達到極點,這個當口大臣出面說什麼話都會遭到自然而然的牴觸,官方話語權業已失效,軍民更傾向於相信他們自己人的聲音。
國子監的學生是尚未走上仕途的讀書人,身份不同於“官”,卻又是青衿生員,有著見到官府無須跪拜的特權,與平民又有一定區別,其實可以算作一個介於官民之間計程車子階層,也是溝通“朝”與“野”清議的橋樑。所以太學生的《京師止亂揭子》,其穩定人心的效果,要強過朝廷釋出《諭京師軍民告示》何止十倍。
偏偏亂世中事態變化總是出人意料,在太學生呼籲下各方情緒正漸漸穩定,尤其上至內閣官員下到平民百姓,正努力試圖與劉氏勢力達成共同諒解的時候,城外蠻族鐵騎的暴行升了級,導致城內連帶又險些發生一次大亂。
京城中在穩定人心的時候,蠻族主力也正自被擊破的居庸關大舉入長城之內,最先的一部分軍隊,與宛平一戰被擊退到良鄉的先鋒鐵騎會合之後,卻沒有再度來攻打京城,而是稍微調轉目標,直擊房山一帶,搜鄉燒山而去。
房山那一面其實多山脈少居民,卻是國朝歷代皇帝的陵寢之所,靠近房山縣的便是最新的兩座皇陵——重福帝穆宗的泰陵、嘉平帝仁宗的永陵。陵墓的地宮掩藏在地下,普通盜墓賊挖不開,遇上軍隊來動手卻難免遭殃,何況陵園中還有大量建築與祭祀品,以及守陵的內監與宮女(包括待罪的妃嬪)?歷來縱使改朝換代,挖掘前朝陵墓也是極不仁義的事,統治者一般都避免這麼做,但蠻族到底是化外之民,喪葬風俗與中土不同,又兼這回在京畿一無所獲,難免氣憤,又可能聽了投降的漢奸慫恿,想著皇陵多寶藏,於是竟衝著泰、永二陵而去。
皇陵自然也有國朝軍隊駐守,在缺乏高牆深垣掩護的地方卻遠遠不是鐵騎對手,短兵才接,已接連派人向京師告急求援,房山地區駐紮的衛所乃是興州中屯衛,也出盡全力抵抗,一疊連聲的請求京師同時出兵,未必不能前後包抄殲滅這支膽敢來驚擾先帝陵寢的野蠻騎兵。可是蠻族主力大軍正源源不絕的自居庸關進來,鐵兒努的大纛也出現在了關口,山海關過來的鐵騎又有一支繞到東南下角的武清縣迂迴向京城推進,靠近的天津衛正忙著出師抗擊……反正總而言之,負責京營調動的劉秉忠有一堆理由不能分兵相援,而其中更厲害的一個理由,卻是如此——興州中屯衛的守將,正是繼俞汝成之後掌管俞軍的孫萬年,歸降朝廷後爵封武顯將軍,劉秉忠認為此人大有勾結蠻族的嫌疑,難道沒可能是他與蠻族合謀,引誘京城貿然出師,趁機破京?
這樣的想法在劉秉忠看來足夠作為謹慎從事按兵不動的理由,對於一幫憂心皇陵被破、國朝體面大失的臣子來說,卻是難以接受,甚至太后也特召兄長入宮,含淚請求趕緊發援兵,先帝陵寢若受騷擾,未亡人有何臉面活在世上?但劉氏的猜測也是理由十足,比方說為什麼當初孫萬年自請去守興州衛靠近皇陵?為什麼往年蠻族都來攻擊西北門,今年卻直奔南面方向?為什麼殷螭偏巧也駐軍在南城,莫不是三方合謀,打算給攻打南門的蠻族大開方便之門?
這最後一個猜測當然又使殷螭怒衝衝撒潑鬧了一場,立即要求趕緊調入內城,不在南城既擔嫌疑,又喝荒蕪淒涼的西北風了,朝廷當然堅決不準——因為內城即皇城,放這個禍根帶兵靠近大內,還能指望他幹出好事?所以內閣為首的諸文臣其實可憐,既要防範劉氏奪權,又要害怕殷螭篡位,兩頭都是燙手山芋,還盼著他們能夠互相制衡、卻又不要互相內鬥鬧亂子,委實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用殷螭挖苦林鳳致的話來講,就是:“一幫聰明人,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