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常明兮
殿下跪著數人。
“皇上,不可啊!先皇曾許常明兮無需殉葬,此次他死而復生,恐怕是先帝顯靈,給皇上一次有過則改的機會啊!”一白髮老臣抱拳在耳側,說罷又俯首行禮,想要勸仲儀改變主意。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啊!”
一聲之後,眾大臣悉數跪下,叩首道。
仲儀抬起眼簾,冷冷掃視著匍匐於腳下的眾大臣,久而,只見為首的老人跪得久了,撐著身體的雙臂都在顫抖,他這才身子往龍椅上斜斜一靠,一字一句都拖得極長:“司刑房曲三針,辦事不力,賜死。”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再次叩首:“吾皇聖明!”
仲儀坐姿沒變,還是那樣懶懶的倚著,左手轉著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想,既然常明兮沒死,那你就替他去死好了。
“主子,您受驚了,讓奴婢伺候您洗漱。”耳側忽然傳來溫柔細語,說完,那名婢女將毛巾在臉盆中浸溼,又擰了擰,伸到常明兮的眼前。
常明兮剛醒,還未從方才夢中的心悸中緩過來,只看見一雙手伸了過來,竟嚇得一巴掌過去,把婢女手中的毛巾打落在地。
端著臉盆的,和剛剛說話的那名婢女都是一驚,慌忙朝後退了兩步跪了下來。
“奴婢該死!”
這一巴掌下去,常明兮倒是回了魂,剎那間清醒了不少,他回想著那個夢境,又環顧了一下四周。他抬頭,透過床幔上的紫色的流蘇,看見頭頂上華美的壁畫,壁畫上雲霧間的仙女絲帶飄忽,似真似幻。他抬起雙手舉在眼前,接著,五指漸漸向掌心收攏,雙拳緊握。
我還活著……卻已是常明兮了。
這定是老天知道我心中怨憤,給我指的另一條路!
“你們起來吧。”他說。
兩名婢女低著頭站了起來,不知下面該如何做,這臉還擦不擦了。
“都叫什麼名字?”
其中一名婢女回頭與另一名婢女對視了一眼,眉心蹙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主子您……不記得了?”
常明兮抬手按了按額頭:“做了一個夢,便忘掉了許多東西,以前的事情,大概都不記得了。”
二人聽得似懂非懂,只猜想常明兮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興許是受了刺激,於是一人屈膝道:“奴婢名叫安寧,她叫淑節,名字還都是您給取的。”
安寧,淑節,這不都是夏曆中的季節麼?
常明兮從床榻上探身望向門口,那裡站著兩個侍衛,只是因為背對著他,看不清容貌,他問道:“那門口的二人,是不是叫悽辰和朱律?”
“是。”
果然如此,好歹也是一屆狀元郎,僅僅是婢女和侍衛的名字,都取的這般風花雪月。
常明兮掀開被子下了床,一層秋雨一層涼的時節,剛走了兩步便感覺一陣風從門口灌進來,叫他從頭到腳打了個冷戰。
安寧取過件披襖,給他搭在肩上。
常明兮停下腳步,將披襖又往肩上提了一提,接著便到處走著,打量著這間院落。這應該便是花榭了,先帝金屋藏嬌的地方,十年前,常明兮在殿試中因隨口吟出一首《長君賦》,年僅十六便被欽點為今科狀元。本以為狀元及第,自此大好前途盡在眼前,誰知滿腹詩書才華,只因一副容貌,竟全無了用武之地!世人皆道:今科狀元好風光,金榜題名見帝王。夜作皎月常明兮,摘入花榭照宮牆。
先帝貪戀常明兮的美色,起先是強要了不算,後來居然在後宮之中耗了巨資建造了花榭,將他軟禁於此。自此常明兮以男寵的身份長居後宮,六宮粉黛登時無了顏色,多少嬪妃在深夜裡咬著被角妒罵,又有多少嬪妃的枕下藏著扎滿了銀針的小人。
朝堂之上亦是如此,正值敵國作亂之時,先帝卻迷戀男色,大臣們紛紛上書諫言,有一大臣在上書中聲聲激憤,稱常明兮是禍國妖孽。先帝大怒,在早朝上摔了摺子,當場要了此人的性命。這天以後,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也是這一件事,朝堂上兩派黨羽漸漸浮出水面,一派是以楚樓父親楚衡天為首的擁四皇子琰元黨,一派是以燕朝澤為首的擁九皇子仲儀黨。
然而,這樣一個擁有驚世之才與驚世容貌的男人,這樣一個被人鄙夷、被人哀嘆、被人妒恨的男人,他的一生就在一個滂沱的雨夜,葬在了小小一方桐池中。
常明兮抬腿邁出門檻,院子裡的兩株楓葉正紅,如霞似暮,再看另一邊,開得正盛的秋海棠後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