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方向——
清風樓。
桑葚閣。
閣中左側,珠簾垂地,前有八尺置地紙屏風,繪了枯筆水彩,勾出桑葚枝條,正是嫩芽初長成,滿目青翠。
年輕男子坐在屏風往裡的雕花圓凳上,與那墨綠衫的小孩兒大眼瞪小眼。
很顯然,小孩兒的眼睛要大很多。
不過,所謂瞪眼,當然不止講究一個眼睛的大小,這角度,這內涵,這持久力,都是必不可少的。
還瞪不出個勝負時,一身天青色褶子衫的姑娘慢吞吞地掀開簾子,慢吞吞地繞過屏風,手上端著個翠玉壺慢吞吞地走進來。
很顯然,姑娘沒有料到這屏風往裡,還坐著個墨綠衫的小孩兒。
姑娘環視了一眼室內,瞥了瞥緊閉的窗戶,慢吞吞地想:不曾看錯,方才,走進這桑葚閣裡的,只有這墨色長衫的年輕男子。
許是性子太慢,這閣裡突然多出一個小孩兒,也未見得姑娘有多詫異,緩慢思畢,一手捧了那翠玉壺底,一手握著壺柄,為他們二人沏上茶。
那年輕男子移開與小孩兒相瞪的視線,目光落在天青色褶子衫的姑娘身上,忽然道:“這位姑娘,可是喚做桑青?”
慢吞吞的姑娘將翠玉壺放在案上,眨眨眼,道:“桑葚閣裡的,自然是桑青。”
年輕男子噢了一聲,往前湊了一湊,神色一派興致盎然:“聽說,你們老闆娘,十幾日前提了一把殺豬刀北上尋夫去了?”
姑娘按住翠玉壺的手一抖,抿抿嘴,道:“公子說笑了。”
年輕男子咧嘴一笑:“噢,抱歉,是在下唐突。”
端端正正坐了回去,眼裡露出惋惜之意,真的便嘆息道:“只是在下千里之外慕名而來,本想著若不能見到酒絕,見一見清風樓的老闆娘總是可以的,誒,真是可惜。”
這時分,桑葚閣外忽有人喊道:“桑青姐,那幾罈陳年的桑落酒藏哪去了?我四處尋遍了都找不著,客人正急著要呀!”
閣外的人是焦急得很,桑青卻未顯出焦急的神色,只慢吞吞地歉然笑了一笑,這才欠身道:“公子,稍等片刻,奴家失陪。”
年輕男子點頭,大方且大氣地揮手道:“無妨,你去罷。”
這麼幾步的距離,也得默數二十多秒,才聽見門重新掩上的聲響。
年輕男子重新掛上一臉惋惜的表情:“小阿行啊,為師提醒過你的嘛,這一趟,果真是白來了。”
等了一會兒,只等來小孩兒一個白眼,這才恍然大悟:“噢,對了,為師忘了自己施了個啞訣,封了你的啞穴。”
說罷食中二指凝氣成流,向裡一曲,向外一彈,剎時只見那小孩兒猛地一前傾,啊地一聲,怒瞪著大眼大喝道:“臭噎嗚!你再演!早些時候阿行分明看見良姐姐了!”
噎嗚一口茶噗地噴出來,叱道:“怎麼說話的!教了幾百年都不長記性!”
眯起一雙狐狸眼,板起臉:“你倒是該交代交代,在修行時結印了誰的氣息,竟引得你蕩去青燈崗?”
青燈行被他一叱,心虛地往後一縮,小聲道:“阿行……阿行擔心雲姐姐……”
再咬咬牙道:“師傅十年前閉關空蹤谷,不問仙凡塵世,阿行等了很久,真的等了很久……後來、後來便去找了司命爺爺,才知雲姐姐三年前就該歸位了,可到現在阿行都沒有見到她。阿行……阿行依著雲姐姐的氣息尋去,這四海八荒,唯有青燈崗那處,雲姐姐的氣息最重。可阿行也並未在那裡看見雲姐姐,就想、就想約莫是雲姐姐的氣息留在了別的什麼人身上,不想卻、卻是……”
提高了音量,大聲喝了回去:“師傅!雲姐姐的氣息細如絲縷,似是灰飛煙滅,六界無存!”
只聽咔嚓一下,噎嗚手中的茶盞頓成粉末,他陰著面色,緊著眉頭,道:“你說什麼?”
青燈行撲通一聲跪下來,眼淚也隨之撲通掉落:“阿行求師傅找找雲姐姐,救救雲姐姐,阿行願承一切之責,便是、便是破了時空之序,焚遭地獄鞭撻之苦,阿行也心甘情願……”
噎嗚怔了半晌,驀地嘆了口氣。
“阿行,”他閉上眼睛,“師傅可曾有哪次真的生過你們的氣?可曾有哪次不是護著你們?”
青燈行抹了抹眼淚,吸了吸鼻子,抽噎道:“不……不曾。”
噎嗚不再說話,只是以手覆膝,靜坐冥思,不過須臾,便倏然睜眼,道:“雲丫頭的仙力,原是被牙豚當康誆了去,那腌臢畜生!早年便不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