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底雲紋的公服的差役,都是凜凜有威的黝黑大漢,再仔細一瞧,前面的一個較為矮胖,看起來頗有些精神頭,後面的一個較為高壯些,卻有些精神不足。此人要比前面的差役看上去沉默寡言一些,不想卻是他先開了口,道:“卻不知展老弟他們到了哪裡?”
“大馬跟老王都不曉得,俺怎麼會曉得!”那矮胖的黑漢轉過頭去,聲音同他的神氣一樣有精神頭,只大聲道:“張老哥,跟你說,要不是展大哥讓俺發誓守好開封府,俺早就該扛了刀跟上去,哪管他三七二十三!”
張龍打了個呵欠,打完覺得有點不對,掰了掰手指,糾正道:“虎子,公孫先生教俺算賬目那會兒,三七是二十一來著。”
趙虎擺擺手,嘿嘿地笑道:“那啥,沒啥,公孫先生說俺性格老實,淳樸自然,不適合算賬……”
話沒說完,前廊的拐彎處,一個頭上繫著紅繩的布衣小童低著頭橫衝直撞過來,只聽砰地一聲,再聽哎唷一聲,便見趙虎紋絲不動地杵在原地,而那紅繩小童捂著頭蹲在地上,對著一地從懷中掉落出來的數方卷軸,哭喪著臉,連聲嚷道:“這下可好,這下可好……”
張龍蹲下身去幫他拾卷軸,隨手翻了一翻,咦了一聲:“俺看著像是先生置辦花會用的宣紙。”
紅繩小童帶了哭腔:“公孫大人、公孫大人讓阿六去四寶坊裡取了的,掌櫃的……還交代阿六,莫要……弄髒了……”
語畢,又要抽噎起來。
趙虎撓撓腦袋,也道:“那如何是好?”
張龍將拾起的卷軸塞給紅繩小童,道:“你這小娃娃恁地不小心!行了,有甚麼好哭的!你先下去,待俺與先生說上一說,重新辦置便是了!”
那小童忙擦了眼淚,兜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卷軸,唯唯稱是,退了下去。
待紅繩小童退下去,兩個人過了前廊,便往開封府正門走去,這兩人步伐不停,走得又快,開封府雖是規模宏大,也經不起這行速,不多時,這兩個人已出了正門,在府門前的寬道上行了大半,再走下去,就該是西門大街了。
張龍卻忽地停了下來。
張龍一停,趙虎也停下步伐,不解之餘,待要問話,卻聽得張龍道:“虎子,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就像……像是有人在身後盯著我們……”
趙虎轉身一看,寬道上空無一人,側耳聽了聽,也沒有什麼動靜,便回道:“展大哥不在,張老哥你時時都提著那神,要俺看,這就是給累的。”
這回是張龍撓撓腦袋,呵呵道:“虎子說的是,巡完街回去,該讓先生瞧瞧是不是出毛病了。”
“先生都說了嘛,”趙虎想了一想,又點了點頭,道:“展大哥不在開封府,也要跟展大哥在一樣,該幹啥幹啥去。”
兩個人一邊比劃說著,一邊向前走去,在拐口處轉了個彎,便往右方西門大街而行。
開封府正門前,方才寂靜無人的寬道上,驀地有光亮一閃一爍。
府牆中央的翹簷下,漸漸地現出一個光圈,先是小心地開了一口,再慢慢地擴散開來,接著從光圈裡掉出一個散著頭髮的墨綠衫小孩兒,從半空裡摔下來,便往地上一跌,這一跌,從表情上倒是看不出他有多痛,只是呆坐在地上,看著那光圈,有些發愣。
很快,那光圈又閃了一閃,從裡飄出一個墨色長衫的年輕男子,穩當地落在地上,隨即揮手一轉,將那光圈收了回來。
這年輕男子相貌不錯,膚色卻過於白皙了些,這也不要緊,只是連帶上那一雙狐狸眼,直讓人瞧出些許陰柔之氣。
諸位看官若還記得,這便是那名字起得頗有些傷感悲愴的妖孽,噢,不,仙家噎嗚。
諸位大概也還記得,這噎嗚,從外觀上看,尤其是從笑容上看,斷不是個威嚴正經人物,而從舉止上看,尤其是從言辭上看,倒是同嚴承正一般威嚴正經。
只見這威嚴正經的噎嗚揚手憑空一抓,抓過一折現形的扇子,搖晃著身子,往前邁了幾步,眯著狐狸眼斜睨了一下開封府正門上的鑲金匾額,又瞟了一下開封府正門前的兩隻栩栩如生的大石獅子,再瞥了一下大石獅子一旁的鳴冤鼓,嘖嘖了兩聲:“包希仁,包龍圖,北斗第四星,怪不得、怪不得……”
又嘖嘖了兩聲,接著道:“怪不得一股文雅味上還帶著騷牛味,偏偏還有那麼多星宿護著,架子忒大……”
然後,晃開摺扇,抬腳一踩,就不見了人影。
那坐在地上的小孩兒默默地爬了起來,默默地結了個手印,默默地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