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麼?”
瑞華殿光可鑑人的金磚地面上,瓷片玉屑四下飛散,茶漬東一攤西一攤的染得整個殿堂裡沒有下腳的地方。聽著嘉佑皇帝呼哧呼哧的粗氣好容易喘勻了些,站在最前列的老相國劉景之顫顫巍巍地上前一步,從容開口:
“陛下息怒。北涼都是蠻夷之人,不識聖人教化,陛下何必為了他們的荒唐言語動怒?”
這一句話出口,果然嘉佑皇帝的臉色頓時鬆動了些。站在後排的兵部尚書曹鼎不由得暗暗佩服這個老頭子,不愧是三朝元老,一句話就給皇帝找了臺階下,蠻夷麼——提出什麼要求都不奇怪,我身為天朝上國,心胸寬廣,不與爾等計較。然而要把那位北涼皇帝永遠留在虞陽卻是萬萬不能的,人家敢來,自然有人家的底氣……
“陛下,且不說北涼金吾衛、羽林衛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三千人馬個個都能以一當十,就是北涼國主自己也是當世絕頂高手。就算把北涼這三千人全滅,以那位國主的武功,一個人想要脫身遁去也是易如反掌。要是到了這般地步,北涼必然盡起傾國之軍前來報復,陛下千萬慎重啊!”
“胡說!虞陽十八萬禁軍,哪有連一個人都留不下來的道理!”嘉佑皇帝仍然怒氣勃發,聲音裡卻隱隱透著一絲心虛。北涼尚武,皇族子弟、高官貴族莫不習武成風,至於這位北涼國主自己就是當世高手的事兒,為世人熟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禁軍裡就算沒有高手,那邊軍呢?三十萬邊軍,難道擋不住一個大活人?”
曹鼎頓時覺得喉嚨裡像是有條小蟲子在爬,如果不是怕君前失儀,真的想要狠狠地咳嗽幾聲才覺得舒服。三十萬邊軍?陛下,三十萬邊軍的大帥還剛剛從死牢裡提出來,要不要嫁到北涼去還沒定呢!
這話當然是不能說的。然而從邊軍想到定州劍門關發過來的一條急報,這就很可以提出來說一說了。
“陛下,今天收到劍門關守將急報,北涼大軍迫近邊境,打的是驍武衛旗號,人數不下十萬!”
“啪!”一個青玉鹿紋八角杯砸在了地上。
“難道他們說什麼朕就得答應什麼不成?!”
一眾大臣齊齊低頭,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唯恐嘉佑皇帝的火氣撒到他們頭上。午後昏黃的陽光沿著窗欞斜照進來,在瑞華殿滿地碎片茶漬上斑駁成一地的狼藉,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心煩。壓抑的寂靜中,嘉佑皇帝皺著眉頭來來回回走了幾圈,還沒想好接下去要怎麼處置,就聽見瑞華殿外一聲傳報:“太子殿下求見!端親王求見!”
“宣!”
隨著嘉佑皇帝一聲沒好氣的吩咐,殿門開處,身著杏黃盤領窄袖袍的大虞太子寧泰當先跨入,後面跟著一身青羅箭衣的皇三子寧秀。兩位皇子先跪倒向父皇叩了頭,還沒來得及起身和殿內幾位臣子見禮,啪的一聲,一個明黃卷軸狠狠砸在地上!
卷軸落地,一頭的白玉軸散了開來,在金磚地面上骨碌碌滾動,一聲聲碾在各人的心口上入耳驚心。太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膝行向前撿起那個明黃錦緞織成、兩端銀色翔龍如欲破雲飛去的卷軸,剛剛一展開,就不由得鬆了一口大氣:
“維天統十年,歲次壬午,六月庚辰,大涼皇帝謹致書於大虞皇帝闕下……”
原來是北朝皇帝發過來的國書。太子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大驚小怪:無論如何,今天這事兒也怪不到自己頭上,父皇更加不可能下旨意廢了自己,才一目十行地掃了下去。跳過兩國的傳統友誼、近幾年兩國皇帝的友好交往等等段落,明黃錦緞上歷歷分明地寫著:根據之前的盟約,大涼皇帝求婚於大虞……為兩國盟好計,皇后于歸之後,即行送還大虞懷帝、閔帝梓宮,並太廟諸多神主。特撥禁軍看守在北涼國內的大虞列位先帝陵寢,聽大虞使臣歲時祭祀。
百年之前,虞夏慘敗於當時的北陸強國大燕,山河破碎,帝室囚繫,宗廟陵寢盡數淪亡於蠻夷之手。一干殘兵敗將護著皇室裡剩下的一點骨血倉皇南奔,好容易在虞陽——當時還叫餘航——安頓下來,重立朝廷,再建宗廟。當時的虞夏君主懷帝和後世被追尊為閔帝的虞夏太子,在大燕的苦寒之地囚禁五年,鬱鬱而終,屍骨不得南歸。
其後虞燕和談,大燕倒是許了歸還兩帝梓宮,怎奈還沒履行,北涼大軍就席捲大燕土地,此後這個約定再也沒有人提起。這麼一來二去,直到今日,不知為何天統皇帝忽然想起還有這麼一茬,就這麼當交換條件一起甩了過來,還附贈了一堆在倉庫放了一百年的破爛木牌,反正不管百年前的皇帝棺材爛成什麼樣,大虞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