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上元夜綻開的一蓬火樹銀花,映得正中那個揮舞長劍的男子如魔如神。凌玉城蹬蹬蹬倒退幾步,好不容易拿樁站定,右手已經本能地抽出了隨身佩帶的短劍,然而凝視著元紹巍然持劍的背影,卻遲遲不能向他背心刺下——無論如何,那人本可以躲開,卻出手為他擋去致命的箭雨。
這是第一次,在必死的絕境裡,有人以不容置疑的保護姿態擋在他面前。
☆、何事將軍封萬戶
深深的凝視了一眼那個背對他全神貫注揮舞長劍的身影,凌玉城苦笑一聲,手腕翻轉,卻是將短劍對準自己心口深深紮了下去。罷了罷了……他還沒有卑鄙無恥到,向正在保護自己的人背後下手!
這條性命,就算是他難得良心發現一次的代價罷。
劍刃散發的寒意已經沁入心口肌膚,眼前忽然掠過一道黑影,凌玉城只覺得右手虎口火辣辣地一痛,短劍再也拿捏不住,脫手飛出——卻是元紹一邊格擋弩箭,一邊頭也不回地抖開腰間軟鞭反手一揮,準而又準地把他手中短劍打飛出去!
“住手!”
“陛下小心!”
這兩人交手兔起鶻落,從凌玉城回劍自刎、長劍被彈斷、臺下射出弩箭到天統帝出手格擋弩箭,凌玉城再度自盡被阻,差不多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卻連一聲“啊呀”都叫不出來。直到兩支親兵小隊六十發弩箭射完,箭雨停歇,原先在場邊維持秩序的大虞禁軍終於回過神來,一個彈壓場地的絡腮鬍子大聲喝道:“拿下!”
上官有令,數百士兵轟然應和,排開人群向那些發射弩箭的親兵衝去。凌玉城站在擂臺上看得清楚,自己麾下寥寥二十來個親兵面對禁軍仍然不願束手就擒,本能地背靠背列成陣勢,和上來拿人的禁軍戰在一起。然而弩箭畢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裝填好,這一行人赤手空拳寡不敵眾,不多時便有人被打倒在地。
“叫你們狠!”“這時候還充什麼英雄好漢!”“鄉巴佬下手還挺黑!”一眾禁軍的謾罵聲裡夾雜著模糊的慘叫,每一聲入耳,都猶如在凌玉城心頭狠狠剜了一刀。原本以為他死在擂臺上一了百了,之後再發生什麼也和他毫不相干,可是如今,他自己安然無恙,卻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這些忠誠的屬下陷入絕境?
一聲聲慘叫越來越是密集,熟悉的部下不斷被拖出戰團,惡狠狠地拳打腳踢之後五花大綁,還在抵抗的人看向擂臺的眼神也滿是絕望。凌玉城終於忍耐不住,壓低聲音急促地說了一句:“他們是我的人!”
嗯?元紹眉頭一挑,更不回頭,衝著臺下也是一聲大喝:“拿下!”
“遵旨!”臺下齊齊一聲爆喝,五百名北涼羽林軍刀出鞘,箭上弦,瞬間把大虞禁軍和凌玉城的親兵圍了個水洩不通。緊接著一騎白馬飛馳而出,馬背上一員銀盔銀甲、身披硃紅大氅的青年將軍高聲道:“膽敢謀刺吾皇,罪無可赦!拿下!”跟著扭頭對身邊副將使了個眼色,急急低聲補了一句:“不要傷人!”
這時就看出兩國禁軍的戰鬥力差別了:北涼羽林軍一個百夫長率先回刀入鞘,帶著手下衝入戰圈,連刀帶鞘沒頭沒腦地一頓亂抽,很快就衝得大虞禁軍翻翻滾滾地讓開了道路。跟著一擁而上,把凌玉城那些精疲力盡的親兵一個不少地反剪了雙臂,魚貫押進北涼羽林軍的陣列,氣得大虞禁軍的將領絡腮鬍子根根支稜起來,卻不敢當場和北涼軍隊撕破臉皮,只好聽之任之,打落牙齒和血吞算了。
元紹這才徐徐還劍入鞘,回頭深深地看了凌玉城一眼。見他凝目注視臺下,剛才悲憤決絕的氣息已經大減,不由得在心底微微一笑,忽而身形閃動,不由分說地一記手刀劈在凌玉城後頸!
“——欺人太甚!”
又一個九蓮獻瑞白地宮碗被主人狠狠地摜在地下,玉屑飛濺,俯伏在地的首領太監苗承規不敢躲閃,立刻就被碎片在額頭上劃出一道血痕。不但是宮女太監,連瑞華殿裡拱手端立的禮部尚書趙性夫、兵部尚書曹鼎都深深低下頭去,不敢面對暴怒之中的嘉佑皇帝。
“欺人太甚!——居然敢從大虞禁軍出手搶人,還敢說那種違背倫常、天理不容的話!才帶了三千兵馬就深入我大虞國都,他以為他是北涼國君朕就動不了他?”
北涼天統皇帝毫無朕兆地現身虞陽,大虞君臣都是驚怒交集——最起碼錶面上都要做出驚怒交集的樣子來。立刻鴻臚寺的官員就被派去北涼館驛詢問,然而使者滿懷捍衛國體國威的忠勇血氣,在館驛正廳一番抑揚頓挫地宣讀完文書,得到的答覆卻是北涼國主輕飄飄的一句話:
“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