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飛渾身發顫,半晌才明白那是一股不知名的怒火:“又是對不起,你都跟我說一百次了,我又不認識你,有什麼好對不起!”
男人身影一晃,突然摟住藍飛,喃喃低語:“我是阿凜啊,你怎麼能忘了我?”
“不可能……”藍飛無力地應,腦子裡閃過許多可怕的景象:他們一下長得老高,胸前紋著交叉的蝴蝶刀和“義”字。他想撥開男人檢視是否真有紋身,那人卻收緊手臂,讓自己貼得更緊。手電在森冷的閃電下光芒微弱,暴雨從橋面衝下道道水瀑,使海浪聲威大振,迅速吞沒礁石,挾著海鳥和魚的屍體逼近腳底。藍飛閉上眼睛,最終伸手回抱唯一的同伴。他實在太累了,捱到明天再說吧。
38。 敞開心扉
凌晨時分,颶風離境,雷雨頓時小了不少。阿凜跳下睡袋,喚醒藍飛,遞過壓縮餅乾和礦泉水。
藍飛許久沒吃硬物,實在無法下嚥,猛地將乾澀的固體咳出,洩氣道:“我不餓。”
“一定要吃。我們必須游到那座礁岸,獄警很快會搜島。”阿凜邊嚼邊道。
藍飛順著手指望見幾百米外樹葉大小的一片礁岸,驚得大呼:“游過去?不成,我下不了海……”
阿凜深深看著藍飛,8歲時他還沒克服對海的恐懼,眼下卻沒時間循循善誘。有什麼比命更讓他看重?他就著藍飛的手咬了一口餅乾,嘴唇猛地壓在藍飛唇上,舌尖撬開牙關,攻城略地。
藍飛驚得三魂出竅,想掙開,脖頸早被對方穩穩扶住。藍飛被迫嚥下食物,心在胸膛裡錘子一樣咚咚敲擊,振聾發聵,恨不能鑿開裂縫。對方的吻卻突然溫柔下來,彷彿雪入烹鍋,瞬間融化。待雙唇乍分,迷濛的藍飛甚至舔了舔對方濡溼的嘴角,藍汪汪的眼睛帶了點無措。
阿凜急忙拉開一臂距離,故作冷硬:“快吃完,不然扒你褲子。”見藍飛果然面露懼色,他自嘲地笑了笑,操起匕首探出橋墩,割下栓在棧橋兩旁的輪胎。香港就這麼點地方,黎洪清和無數偷渡客都能橫穿海峽,何況藍飛。他要賭一場,賭這個從小就異常倔強的兄弟能夠再次擊退恐懼。
對藍飛來說,這次泅渡不亞於一場殊死搏鬥。腳下似乎有隻巨大的手不停拖拽,有一刻他幾乎窒息,直到嘴唇被什麼撬開,輸入一股珍貴的氧氣。身子彷彿一輕,他終於撲騰著鑽出水面,在一雙手的指引下迎向另一個漩渦。
深諳水性的阿凜護著藍飛,從勘測好的一塊礁石游到另一塊。“這是最後一站了,我約好了漁船,除非暴風,每天都會過來轉幾個小時。”他將藍飛託上岸,自己也爬上來,幫他扒下套在身上的輪胎。
藍飛精疲力竭地躺在堅硬的石頭上,胸膛起伏,不住喘氣。他看了眼坐在身旁的男人,記憶潮水般湧入腦海:14歲那年是他手把手教自己鳧水,是他嘴對嘴為自己渡氣。藍飛忽然在他身上亂摸一氣,手勢急迫,力道卻不大。“阿飛?”阿凜沒料到他有此舉動,推搡間就地一倒,墊在藍飛身下。藍飛順勢壓著阿凜又啃又咬,眼裡迸著光,神色有些兇狠,肌肉繃得緊緊,以致動作笨拙。
“阿飛,你全好了?”阿凜驚喜地隔開藍飛的臉,想看清他的表情。
藍飛瞪了一會,忽然說:“你來。”
“什……什麼?”阿凜懷疑自己聽錯了,舌頭不覺打了結。
藍飛不耐煩地別開臉,“想做就做,哪那麼多廢話,我冷得很!”他頓了頓,拉開漆黑的潛水服。
阿凜坐起身,按住他的手,“你不用勉強,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藍飛脫口問。
“我們是好兄弟啊!”阿凜心中亂成一團,不能容忍趁人之危的侵佔。
“兄弟啊……”藍飛反覆念著,似乎在考量話中真假,“那好,你敲暈我。”
阿凜搖頭,面露痛楚。藍飛揪著他的衣襟,附耳道:“我最不想見的,就是你這個‘好兄弟’。”
輕柔徐緩的鼻音在耳邊嘶嘶作響,那人甚至洩憤般咬住他的耳垂,在齒間碾了碾。
阿凜腦子一空,起手劈暈藍飛。或許這樣最好,他的自制並沒有想象中的無懈可擊,藍飛的身體卻受不住更大的衝擊。
藍飛醒來,入目便是木製天花板上新換的吊扇,自己躺在鋪著草蓆的木地板上,身旁燃著蚊香。暈倒真是件好事,驚濤駭浪一眨眼就過去。他怔怔地望著骨節突出的右手,覺得一股黴味沿著血管在四肢百骸恣意遊走,真像條喪家犬。從斷指的那刻起他一直在逃,試過同歸於盡,可陳含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