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驁點了點頭,不禁也來了興致,試圖與少年攀談:“兵書我只學過《兵略》,謀略只讀過《六韜》。”那少年閉目想了一想,蒼白的臉色在這翠竹的交相映襯中,更顯得白如青玉,只聽他緩緩開口:“……《六韜》……你看的是哪一部的?”
古驁奇道:“還分部麼?”
少年點頭道:“自然。有夏部,有周部,按蒐集整理成書的朝代不同,略有差異。”
“我倒不知道是哪一部……”古驁知道自己學問不精,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低了聲音。
少年歪著頭,伸出細白的纖瘦指尖撥開了額前的碎髮,輕聲道:“……你背給我聽一段……我便知道了……”
古驁依言背了第一卷,少年便道:“這是周部的,第一卷有些缺失……想聽麼?”
古驁忙應道:“好。”
少年順了順呼吸,閉目從頭到尾又背了一遍,古驁聽了後,欽羨道:“如此一來,解意倒是更加完整了,只是你如何知道世上所傳《六韜》有所缺失?”
少年睜開了閉著的眼睛,無意識地籠了籠純黑的袖口領邊,小聲道:“……《六韜》,乃是家中先人所作。”
“喔!”古驁應著,雖然他對於世家子弟的奢華生活不置可否,可內心中對於知識卻是十分推崇尊敬的,聽少年如此說,古驁不禁讚歎道:“《六韜》真乃奇書呀!”
那少年微微一笑,並沒有回言,似乎是聽這樣的褒譽甚多,不足為奇了;倒是仰面望向古驁,問了古驁另一個問題:“……你便是昨天大鬧“元蒙院”的學子?”
古驁一愣:“那怎麼叫大鬧?” 又笑道:“你如何得知?”
少年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唇,淡眉微揚,目光倒仍是迷濛:“……我看你行止……既無貴族之迂腐禮節,也無奴僕之卑顏屈膝……想這書院之中,年齡且在少年的,便不難推斷而知……”
古驁聞言笑了。他見少年似乎十分隨性,也就盤腿坐在石上而已,並不講究,不像昨日元蒙院中那些世家子弟那樣惺惺作態,便有相交之意:“我能坐在你身旁看書麼?”
少年點了點頭,動了動身體,將自己的衣袍都籠在一邊,給古驁讓出了一片位置:“我看書喜靜,你若安靜,便請坐吧。”
古驁有些開心地坐了下來,也從懷中拿出書卷來讀。少年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讀的是什麼書?”
古驁笑道:“《七史》,你一定讀過了罷?”
少年點點頭,“讀過。”卻又對古驁道:“……你……對梁惠王城蒲一戰……如何看?”
古驁想了想:“君不君。梁惠王想成全他自己的清名,可梁國是小國。”
少年聽罷,面露讚許之色,點頭道:“……不錯……可笑世上有些人,覺得……梁惠王乃仁人之君,敗於禮樂崩壞……而非……”少年語速漸快,說著說著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似乎呼吸有些不暢。
見他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絲絲紅暈,古驁正坐在旁邊,便忙伸手撫上少年的脊背,想幫少年順氣,感到手掌之下似能見骨,古驁不禁吃了一驚,沒想到少年竟然羸弱至此,古驁有些擔心地問道:“……你還好罷?”
“這位……”那少年似乎想與古驁說話,卻不知道稱呼,古驁忙道:“在下古驁。”
“古兄,能否將手掌拿開?”
古驁嚇了一跳:“我剛才可傷著你了?”他記得自己的動作很輕柔地落在少年背上而已,聽少年這麼說,似乎有不妥之處,古驁便忙移開了手掌。
那少年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道:“我身性喜寒……就連平日裡,都要坐在這方大石上,由竹林所廕庇,不直曝於日光,方不會被炎火侵肺,古兄的手,太燙了。”
被這麼說著,古驁不禁摸向了自己的手掌,他從小就知道自己體熱,所以冬日也不怕冷,可有人說被燙到,卻還是第一次。
古驁因為崇敬少年的學問,因此說話間都帶了一些恭謙,他小心翼翼地對少年道:“適才是我魯莽了,還請你不要見怪。”
那少年半晌才平復了氣喘吁吁的呼吸,臉上那股紅潤終於褪下,在黑衣包裹下的容顏這才慢慢地再次變回青玉色。少年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苦笑道:“莫說見怪了,古兄,我叫懷歆。其實我這身體從小就異於常人,還望古兄莫要見笑……”
古驁再不敢亂碰懷歆了,忙在石頭上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道:“是我不周,我離遠些。”
懷歆不禁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