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驁見田榕在榻上唉聲嘆氣的,便也不管他,自己把東西都整理好了,又掃了地。
在古驁不斷地忙活的時候,田榕卻坐在榻上覺著,在田家有父親,母親,雖然不太友好卻血濃於水的兄長,還有自己能隨意使喚的僕役,這些人都是自己所認識的,可如今來了山雲書院,自己卻勢單力孤起來,除了古驁和他相識,他就沒有別的認識的人了!而且古驁今天還把他們都得罪了,斷了他們以後相交的路……雖然當時古驁話出口的時候田榕尚且感到爽快,可一旦送走了田家老僕一行人,看著空空落落的舍間,田榕便覺得不好了。
他知道古驁是個不喜歡交際的,而自己,本又不是能在這裡說上話的人,田榕便愈加發起愁來。這邊古驁都打掃乾淨了,又在外面水缸裡舀了水倒在壺裡,見田榕在坐著一動不動,就問他:“你還在想今天的事?”
田榕若有所思地道:“我以後不能被他們看輕了去……”
古驁聞言,心下不禁有些欣慰,以為田榕知道自己昨日出去玩是不對的了,便點頭讚許道:“確是如此……”古驁剛要說:“你現下便知道該努力用功,不該把心思花在別處了罷”可話還沒出口,田榕就接了一句:“……驁兄,你知道一件錦衣多少錢麼?我打算買一件錦衣……”
古驁尚未言語的話被田榕一噎,便又吞回了腹中……古驁剛才的欣慰頓時便化成了灰燼,於是他放冷了聲音說了聲:“不知道!”說罷便轉過了身體,背對著田榕了。
田榕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絲毫沒有注意到古驁對他的冷落,只是心心念念著:我手中這二十兩銀子,不知道能不能置換一套行頭。
說話間,已經有書院的舍僕送來了晚飯。兩人各懷心事地默默吃了飯,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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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古驁在清脆的鳥鳴聲中醒來,他坐起身,只見窗外鬱鬱蔥蔥的翠色裡,兩隻青鳥正在枝頭吟唱著婉轉的和聲。晨風微入,帶著香草的氣息,古驁在床上伸了一個懶腰,心情不禁大好,迅速地起身穿衣,正想叫田榕一道,卻見對面的床榻上已經不見了人影。古驁默然片刻,便也不再管他,便自己收拾好了,挑了一卷書,推門走出捨去,一股花草清香之味撲面而來。
古驁用過了送來的早膳,便為自己定了行程,他準備利用晨間涼爽的時候,在山雲書院中逛一逛,四處看看,把路都摸熟一些。
他記得昨日那席翠竹十分可人,便順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在錯落有致的小石子路上走了半晌,柳暗花明間,眼前果然出現了一片蔥蔥的竹林,幽靜之意,涵韻深遠。
古驁心下大喜,便拿著書在林中想找塊頑石坐下一讀,心道:如此樂事,豈不快哉。想畢,古驁便隻身朝著竹林深處走去……
繞過層疊的綠蔭,似乎看到了大石的一角,便又穿過節節聳立,向那石處靠近……漸深,古驁卻不禁放慢了腳步。
只見眼前一片翠色的簇擁下,那方大石上,卻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名黑衣少年,正低頭盤腿坐在這方光華圓鏡的大石之上,捧書細讀。古驁故意放重了腳步,那少年卻恍然未覺般,並未抬頭。古驁見他身後的長髮被梳成小辮,直垂到腰間,盤發樣式倒也新奇……
‘這少年是昨日未曾見過的。’
古驁在心裡說。
也是,昨日那群人浮躁輕薄,哪有如此安靜看書,不為外事所擾的氣度?思及此處,古驁好奇地走上前去,問道:“你看的是什麼書?”
那少年聞言,過了很久才抬起眼睛……古驁這才發現這少年十分瘦弱,一雙眸子在如此羸弱的面容上,倒顯得十分大,少年面色蒼白地咳嗽了一聲,仰頭看了古驁一眼,眼神有些飄忽朦朧,只聽他輕聲道:“這卷書,叫《天演策》。”
古驁從未見過如此清秀又瘦弱的少年,見他的目光所及處飄渺無定,聲音又如此輕柔,便笑起來:“你這本書,我卻是沒看過的呢。”
那少年有些虛弱地喘了一口氣,緩緩地道:“……我知道……此書乃先人所作,家中傳男不傳女,外面倒沒有流通的。”
古驁在芒碭山裡讀了許多書,自以為算是芒碭山中除了簡璞以外最博學的人了,還以為即便出了山,自己學問也算不錯,可原來並非如此,見少年還有家傳之術,古驁便不由得更加好奇了,大言不慚地問:“這本書講的是什麼?”
其實這句話問的十分忌諱,‘家道秘傳,不敢興問’該是禮節,但那少年聽罷卻只是無力地笑了笑:“……講的,是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