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半,簡璞提都沒提當年所說 “半年若不堪造就,我便不教了”的話。田老爺還惴惴地等著呢,直到約定的半年之期相安無事地度過,這才鬆了口氣,放下心來。嘆道:老先生算得果然不錯,若不是田氏子孫日後有貴命,如何能引得“山中一支筆”留在這深山之中做塾師?
這麼一想,田老爺便更看重古賁了。
如今,簡璞上課已經教畢了《千字文》、《小學》、《千家詩》三本書,倒將田松田柏田榕三個,都調+教成了文質彬彬的小少年。就連田柏這樣嘴毒的,都不再說“來處不明的小子”這般沒有文采的話了,而是冷冷剔古驁一眼說:“不在其位,妄而學書,不知其可也。”
這句話是田柏上課的時候,聽簡夫子講前朝哀太子的典故時聽來的,覺得形容古驁正好,便記了下來。
古驁原先尚未做陪讀、在家逍遙自在的那段日子,本是最不能受氣的,但自從簡夫子給了他每日功課後,他便一頭扎進書中,再也沒精力和田氏兄弟爭辯了。日日只是埋頭看書,背書,只是偶爾抬眼來一句:“……肉食者鄙”便不再理會田松田柏倆兄弟了。倒是田榕與田松田柏相處久了,懂了他們的脾性,有時候也說些討喜的話,田松田柏倒不再那麼排斥田榕了。
****
這邊古驁和田氏兄弟在家塾上進,另一個孩子卻沒有這麼好的福氣。
他頭上被古驁打破的地方已經好了,可惜前年揭開白布的時候,他父親不小心用大了力些,生生扯下一塊才長好的嫩皮,就這麼在額上留了個小疤,算是破相了。
雖然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但他自己卻是極為在意的。如今見古驁天天去學堂了,他更是意難平起來,覺得小時候古驁還低自己一等,怎麼一下子就越過了自己去,只比田家兄弟低一些了?
於是他每路過古氏一家所住院子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多看兩眼,每次都看到古驁在院子裡的樹下讀書。
他心想,古驁唸書,據說是能識字的呢,能識字,難道這以後還想當管家不成?一想到這裡,管家二舅的兒子心裡就灰暗起來……
他父親總是著他做事,不是挑糞,就是去除草,他覺得自己若要當管家,怕是沒有指望了,卻不想便宜了古驁這小子。
這天,他剛從井裡打了一桶水,就繞到古驁在的院子旁邊,撿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
古驁早就看見他了,可是如今要背書,便沒搭理他。石頭接二連三地飛來,古驁只好站起身,邊讀書邊躲。
那孩子見古驁看都沒看他一眼,這才灰心喪氣地走了。
走著走著,他忽然覺著,古驁真的跟他不再一樣了。以前他挑釁古驁,古驁總是飛奔著衝出來,可現在,古驁連話都不與他說了呢。
想到這裡,那孩子又搓了搓手上漸漸長起的細繭,忽然就難受地蹲了下去。兼又想到古驁今後當管家的樣子,那孩子的熱淚就流了出來……
於是又怨起自己的老爹,恨恨地想:連個瞎子都不如呢!
可這話他是不敢說出口的,只好擦了擦淚,把所有的不滿和委屈都咽回肚子裡。
***
就在簡璞嚴密訓誡下,古驁在不到十歲的時候,就能熟背各類典籍了,後來經典背無可背,簡璞便又返到《兵略》《六韜》《四書》《七史》的解意上來,古驁照例在課後留下。
簡璞抬眼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不禁也感嘆,不知不覺間,古驁長大了。而自己,也在這芒碭山中呆了整整六年。這六年間,他先是讓古驁背誦記憶,後面方是給古驁講解,鍛鍊他思維了。其實這些書籍,譬例《七史》,課堂上也是要講的,但簡璞課上和田氏兄弟講的,卻和與古驁私下講的不一樣。
以“三皇五帝本紀”這一篇為例,他給田氏兄弟講的就是堯舜禹如何如何禪讓,如何如何擇賢而立,百姓如何如何擁戴,如何如何垂拱而治。可他下了課將古驁留下來,講的卻更深了一層,講到古書中寫‘堯衰,為舜所囚’,又說舜流放了堯的兒子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
對於簡璞內心來說,所謂“禮”的規矩,是前人用血淚試出來的,所以崇禮,天下能大治,便是這個道理。
古驁聽著若有所思,簡璞其實不是不知,這樣深妙的道理,是不適合言於少年的,可奈何古驁這些年來學得極為認真刻苦,悟性又高,簡璞就在心中認定了“傾囊相授”這四個字。
事到如今,簡璞早把與師兄弟子一較高下的三年之約忘在了腦後,簡璞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