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王究竟是如何做的?
……這世上,從未有人敢記載下這樣的學問,因為這是誅九族的罪過。
可典不識這卷書中,寥寥幾字間,卻明明白白地寫了——“大明天王”一點點壯大的過程。
典不識看不出來,因為他手中只有七巧板中的這一塊,卻沒有其他的六塊。
而古驁之所以一看便與之前所學一瞬間全部貫通,豁然開朗,乃是因為剿匪與起義乃一體之兩面,古驁研究透了一面,另一面自然一點就通。
竹簡上墨跡黑字,對於典不識只是簡單的敘述,
可是對於古驁來說,目所及處,卻是一本實實在在的反書,如何一步一步實施,赫然在目,分條縷析:
所謂“天王既臨,開倉振民與軍,軍民攜糧而走,滿目歡欣。”便是在說流寇不自務農,生存之要,在於剽掠糧食,既要剽掠糧食,便定有一村一地,謂之剽掠之地。
又有“天王每至於一地,必殺世子,掛於城頭以警。”
這便是說剽掠的第一步,要害在於必須將‘剽掠之地’中人等劃歸為兩類,比如分為士族與庶族,比如分為富戶與黎民,又比如分為惡霸與百姓……
行軍至後,或殺士族,並令庶族成為同謀,共分其資財;或殺富戶,令黎民成為同謀,共分其資財;或殺惡霸,使百姓成為同謀,共分其資財……
如此一來,這些原本的庶族、黎民、百姓等良民便與流寇共擔了滅九族的罪過,等流寇撤軍之時,同謀者因懼怕朝廷清繳,便會跟著一起參軍,所以才有言道:
“天王既行,民參軍躍踴,王過一村,一村偕空,王過一郡,郡中再無男丁。”
透過如此行軍,攜裹所過之地百姓而前,很快就能到如此境界:
“十萬成軍,千萬成帥,浩浩湯湯,天下軍旅,莫能我及。”
那如何令天下子民心甘情願與流寇同謀呢?
那便是早早地打出口號,比如:“天王既臨,分田均地。”
又如:“開城迎天王,從天王,不納糧。”
可即使這樣,如果還是有人不願意同謀如何辦?
文中亦清楚地指明:
“天王言:成軍之要,在於神,若有神助,莫不順心!”
“蒼天已死,天王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也就是透過鬼神之說,令眾人相信,剽掠分產並非不義,卻乃上天授意,謂之均貧富。
王朝之軍,所有甲士,其身後運送糧草者,駐守驛站者,總共需十人以供一人。
然是流寇卻不然,他們行至何處,食至何處,並且食光當地之糧後,還將當地幾乎所有青壯年之勞力攜裹而走。
如此滾雪般地步步高攀,如遇到富戶怕被清繳而主動投靠,毀家起義,流寇便又得到了讀書人的指導,補充其為將領,從此更加壯大……
這便是所謂十八騎至於一萬,一萬至於十萬,十萬至於席捲天下……如此看來,倒真一點也不是難事了!
更何況流寇軍只過境不用守境,朝廷每得一處,要分兵把守,流寇卻能流動作戰,不以城地為得失。
且流寇過處,落難百姓多為流寇親人,通風報信,敬軍供糧者甚多……
古驁越看越是驚心動魄,順目而下:
只見裡面不僅記載了‘大明天王’起家的過程,也記載了他敗亡的過程。
“累世經年,剽掠寶物,倚疊如山。”
“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天王視之,亦不甚惜。”
“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
“廣修宮殿,宮女三千,後宮夜宴,日夜不輟。”
“二子爭權,天相冤死。”
“四大天將,分兵以出,盡皆陷於太尉。”
古驁的目光隨之落到了行文最後,筆觸墨盡殘竹斷簡:
——“大明天王徵天下戰行記,校尉司馬,典彪記。”
讀畢,古驁握住竹簡的掌心已然浸滿了細汗:
經過這五年的皓首窮經,古驁早已知道,想透過朝廷,或者透過世家,根本不可能匡合天下,前任足跡血跡斑斑,自上而下想要除舊佈新,是一條死路……
可是……
究竟如何才能解開這亂世之局?
究竟如何才能破而後立?
究竟如何才能讓天下涅槃重生?
如果‘自上而下’之道壘滿屍骨,已經被前人血寫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