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山不明內情,一拍他後背大笑道:“練劍還不忘教主。顧教主知道你這份立雪之心,一定春風化雨,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原諒你的。”
這可就難說了。葉漸青苦笑連連。他轉頭問道:“你去過羅浮山嗎?聽說我奶奶也在那裡長大的。”
羅浮山高凝寒霜。嵐山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苦著臉道:“我小時候被蘇櫻館主帶到山腳下,凍得不行,哭著吵著不上山,他們就把我丟給一個看山的香婆婆了。沉香婆婆說,公主還是個小嬰孩的時候就在山上了,還是她親手給換尿布,拉扯大的。聽說當年鎮國公主下山之時,蘇館主和顧教主都說過,山門隨時向她敞開。”
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回來,只做你自己,做回那個天真無邪的裴好好。
正因為如此,她才以生命為代價拒絕交出長樂玉璧。羅浮山是鎮國公主內心深處永遠的避風港。聖殿不容玷汙。
葉漸青臉上浮現出嚮往之色。他從前覺得羅浮山是祖母童話裡的仙境所在,山高路遠,和自己沒有關係。但隨著顧蘇的遠去,這個仙境已成為他漫長而孤獨的復仇苦海之中,時時凝望的彼岸世界。
“喂,你兩是傻子嗎?要說話為什麼不到房裡來?外面寒氣逼人,快來圍爐品茗,消此長夜。”吳嘯存靠在二樓欄杆上,附庸風雅道。
兩人肩上都積了好些雪片,嵐山於是跺一跺腳:“正是正是,好大的雪,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但恐長安市中有貧者。葉漸青最後望了一眼風雪,在心裡說道。
未完===
承平十八年春節的淦京,因去歲敏慧皇后病喪,宮中未有大的慶賀。皇帝只是召集在京的皇室宗親聚在一處,中午吃了一頓飯。席間,太子並沒有出現。
中觴過後,皇帝回內室更衣。沒過一會,裴昭業也被叫進了殿內。只見裴瞻坐在床上喝醒酒湯,內侍在身後給他按摩。裴昭業便問:“父皇可是身有不適?”裴瞻嗯了兩聲,說自己不出去了,叫裴昭業待會送客。
皇帝說完這幾句便開始閉目養神。裴昭業剛想告退,只聽裴瞻又說道:“年前小三小四跟朕說去看過你,你府裡怎麼還沒動工?要拖到猴年馬月?方才在宴上,你岳丈想和你敬酒,你眼神也不給一個。”今日雖名為家宴,但也請了幾個首輔大臣陪坐,其中就有端王的泰山,吏部尚書朱希言。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裴昭業心裡也是煩到不行,只得勉強應答。冬至那扭轉局勢的一擊所帶來的巨大喜悅,在葉漸青執意離開之後旋即轉換為鋪天蓋地的倦怠和抑鬱。
裴瞻見他一臉敷衍,沒來由地怒氣又湧上心頭。他揮手讓在場的宮侍全都退下,冷笑道:“寧王、福王他們到你府上還說了什麼?”
裴昭業臉上的茫然變成了愕然,原來皇帝今日要發作的地方在這裡。“寧王、福王和公主,請兒臣替太子求情,希望父皇放他出來,除夕能一家團聚。”皇帝就問道:“你怎麼看呢?”“兒臣以為,不當放。”裴昭業平心靜氣道。
裴瞻愣了一愣,意味過來之後便道:“好一個兄友弟恭啊!你說說,為什麼不當放?”
“慈父不愛無益之子,仁君不畜無用之臣。太子反逆,天下怨忿。若使強者逃罰,誰其畏威?”
道理是不錯的,這話聽起來總覺得有些誅心之論,有違聖人之道。但此時殿中只有他二人在,裴瞻也不想他裝模作樣,低聲道:“你出去替朕給朱大人敬一杯酒,拜個年。等你大婚過後,朕再來收拾這盤殘局。”
皇帝承諾了一個期限,裴昭業眼中寒芒一閃而過,隨即叩拜出了內殿。
此時遠在百里之外的浮樑城驛館裡,嵐山、葉漸青、吳嘯存吃飽喝足沒事幹,打牌還三缺一,百無聊賴中只能互相打打嘴仗。
驛館門外忽然傳來喧譁聲:“有人嗎?驛臣在嗎?”聲音粗重中透出幾分疲倦。
嵐山和葉漸青相視一眼,都聽出來者兩人兩馬,而且都是練家子。
“我出去看看,你倆見機行事。”嵐山本就做男兒打扮,把圍裙一系,下樓來自稱是驛館的打雜。進門的是兩個官差模樣的人,兩匹馬已經被看門老頭牽到後院牲口棚裡喂草料去了。
這兩人一個黑臉一個白臉,好似黑白無常。其中一人掃視了嵐山一圈,在大堂坐下,要熱水和饅頭。嵐山從廚房的小火爐上提來一壺煨著的熱水,衝給他二人。兩人掃下身上的雪片,一邊喝水一邊就著冷饅頭吃。
“這大過年的,二位軍爺從哪裡來?想吃些什麼,我給您二位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