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近之後,摘下斗笠,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公子,形貌俊雅,身材魁梧,神態清冷。眉眼之間,頗有風霜,顧盼之時,極有威懾,一雙眼睛如黑夜的閃電一般明亮。
“叫我?”那人將抓著斗笠邊緣,站在牆下,微微仰頭,眼神裡有一點笑意。
我點頭,將手裡的雨傘扔到外賣弄,然後聊著長袍,蹲在牆頭,對他說:“你趴下,我要跳下去。”
他左右看了一下,並沒有趴下當腳凳,而是上前一步,抬起手放到我的腿彎,輕輕一帶。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罵,就被抱了下去。腳上接觸到柔軟的草地。我扶著牆,撿起地上的雨傘做柺杖,然後才站穩。認真打量了這採藥人,無端竟有一些熟悉之感。
我看了四周,到處都是石頭和樹木,於是開口問道:“賣藥的,你給我帶路,我要看盛開的曼陀花。”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半晌點頭,轉身在前面帶路。蜿蜒的小道在林中穿梭,山上十分空曠,地面積了厚厚一層落葉,踩上去嘎吱嘎吱地響,受驚的蟲子在葉子底下紛紛逃竄。走了大概一刻鐘就下起了雨,噼噼啪啪地落下來。
那人從我手中抽走雨傘,開啟。脆弱秀氣的油紙傘瞬間被暴雨衝成了紙漿。
我用手遮著頭,看著零散的傘架,又眼巴巴地看著他。他解開蓑衣的扣結,招呼我進來,一手扶著我,緩慢地在雨中前進。
這蓑衣外表看著普通,卻防水透氣,裡面十分溫暖,瞧著像是用雀羽製成的。這個公子大概是當地富商官員之子,我想,等回去了定要重重地獎賞此人。
“你的腿是因為什麼受傷的。”他開口問。
“摔傷。”我簡短地說。
那人微微蹙眉,又問:“為什麼從山莊裡逃出來,有人囚禁你嗎?”
“閉嘴。”我不耐煩地說,覺得這人的話真多。
他輕輕地抽回了扶著我胳膊的手,我腿上一沉,幾乎摔倒在地上,急忙抓住他的袖子,又驚又怒地瞪著他,氣道:“你敢!我要滅你九族!”
他緩緩地抽出袖子,收攏了蓑衣,提著藥簍,步伐穩健地朝前走。
傾盆暴雨瞬間將我的衣服澆透了,一陣涼意從腳底泛起,我暴躁地上前走了一步,小腿無力,摔倒在地上,手上身上全沾滿了泥土。生平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遭遇,我心裡十分惱恨。
“年紀輕輕,性情怎麼如此狠戾?”那人不知何時蹲在我面前,寬闊的帽簷遮住了我大半個身體。他用袖子擦掉我臉上的雨水,用一點點擦拭手上的泥土,見到有破皮的地方,有些懊惱地輕輕吹氣,然後用手帕輕輕纏住。
“你死定了。我要判你凌遲而死,三千六百刀,一刀都不準少!家中奴婢,全部送到邊疆給披甲人為奴!”我眼中含淚,咬牙切齒地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回去就查你的戶籍!”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翹起:“不過是摔了一跤,就委屈成這樣?”他將手中的藥簍遞給我,然後將我橫抱起來,說道:“這雨越下越大,我們找個避雨的地方。”
我手裡拎著藥簍,見裡面很大一片紫色的東西,好奇地拿出一團,形狀有點像番薯,不過渾身滑膩,通體深紫色。
“這是什麼呀?”我疑惑地問。
“這個就是曼陀花。”他回答,雖然在山路上行走,氣息倒一點不亂。
我使勁捏那個番薯,果然掰開了外面厚厚的花瓣,裡面是黃色的花蕊,卻並不怎麼香,花朵雖然怪異,卻也並不好看。我心中失望,開口道:“我要回山莊裡,這花沒意思。”我身上又溼又冷,十分懷念山中裡溫暖的大床和香噴噴的食物。
“別胡說了,現在雨這麼大,根本沒有辦法回去。”他這樣說著,山頂的雨水傾瀉下來,無數個小瀑布垂掛下來,不斷有碎石從山頂落下來,的確是很危險。
眼前的藤蔓越來越多,終於走到一個石洞前,洞口堆放著一些乾燥的樹枝,我心中高興,就要跑過去,卻被他攔住。
他將斗笠戴在我頭上,讓我後退一步等候,然後走到洞口,隨手抄起一把乾燥的樹枝,頂端纏繞著乾燥的草葉和鳥獸羽毛,用火摺子點起來,緩緩地走進去。
我一手扶著斗笠,被風吹得瑟瑟發抖,大聲說道:“我也要進去!”
“等一下。”他搖手,又指了一下黑乎乎的山洞:“裡面有吸血鬼。”說完,探身進了洞裡。
我心中一動,又是吸血鬼,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山洞中那一束小火苗,越來越小,幾乎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