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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無異於焚琴煮鶴了……想到這裡,褚仁臉一紅,想問,又不好開口,只得遠兜遠轉地問道:“這一個月,我看你也盡有背錯書的情形,卻並未捱過打,這是為何?”這些日子以來,褚仁已經逐漸適應了這個時代的遣詞用句,口音也微微變成了晉省的口音。

傅眉紅了臉,垂下了頭,低聲說道:“責打只是為了鞭策子侄,又不是刑罰,不需要有錯必罰,只要日日勤勉努力,即便是偶爾疏漏或是無心之過,也不會責罰。”

褚仁心中一寬:“那麼……以後我就是略有小錯,應該也不會被責罰,是不是?”

“若是書法上,只要勤奮努力,不曾偷懶,自然不會被責罰;但醫道上,但凡有一絲一毫的錯誤,爹爹一定會重重責罰,決不輕貸的。”傅眉抬起頭,認真地說道。

褚仁大驚:“為什麼?!”

“書法有錯,只不過毀了一紙,浪費一墨而已;但醫道有錯,輕則讓病人白白多受苦楚,重則致人喪命,卻是半點也錯不得的。鞭笞再痛,也痛不過人命。”

褚仁打了一個冷戰,囁嚅道:“那我不給人開藥方便是……”

“不只是方劑,就是草藥的晾曬炮製,每一步驟也都不能有一絲大意差錯,否則損失了療效,無異於謀財害命。”

“那……那日你犯了什麼大錯?”褚仁回想那天,傅眉至少被打了幾十藤鞭,自己那時有些恍惚,只呆呆看著,連一句勸阻也沒有,心中便是一痛。

傅眉垂下眼睛,一雙睫毛如翅膀般顫動著:“那天……也只是小錯而已,只不過那天爹爹心情不好罷了……”

“為什麼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要打人嗎?這也太沒道理了!”褚仁急道。

“那天,南邊傳來訊息,袁繼鹹公在九江被俘了……”

“袁繼鹹?”褚仁覺得這名字好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是爹爹的恩師,當年在晉省開辦了三立書院,爹爹是他的得意門生之一,崇禎十年時,他得罪權臣,被誣告入獄,是爹爹帶領晉省百名生員徒步赴京,聯名上疏,印發揭貼,申訴請願,伏闕鳴冤,最終使冤案得以昭雪……”

褚仁聽著,不禁心馳神往,說道:“想不到明末便有這麼成功的學生運動了……先生,還是學生運動領袖呢!”

傅眉一笑,對褚仁所說的“學生運動”並不全懂,但也不追問,只繼續說道:“這次袁公被降清奸人所賣,落入清廷手中,爹爹心中憤懣,無從宣洩,便……”

褚仁對因果已經瞭然,雖然覺得就算如此也不應責打子侄出氣,但又覺得不該指摘傅山的不是,只安慰似的,又握了握傅眉的手,轉過話題問道:“那我們這一個月來顛沛流離,忙忙碌碌,又是在做什麼?”

“傅家也算是大明王孫一脈,在晉省各地都有些田產房舍,逢這亂世,也無人力收租管理,又時有豪強仗勢侵佔,倒不如變賣了,換些銀錢……袁公一案,也需要銀錢打點。”

“袁公是南明的臣子,被清廷俘虜,這是兩國之爭,只怕並無轉圜餘地,打點又有什麼用?”

“即便最終仍是一死,但是,是凌遲還是斬首,是摧折j□j還是能稍全忠義,這中間有很大不同,此外屍身要有人收,詩書要有人傳,遺願要有人繼承,袁公闔家都在南明弘光朝廷轄下,這邊……總要有人上下活動,疏通關節的。”

褚仁點點頭,這些事,的確都是要做的,但去做這些事的人,需要絕大的勇氣,需要忍辱負重。做忠臣烈士死節殉國已經很難,站在烈士背後去處理這些瑣細事情的人,只怕更難。

“你想好了嗎?”傅眉問道,“將來如何行止?”

“明天才是最後一天呢!”褚仁有些撒嬌耍賴的語氣。

“我明日便要動身赴京。”門外傳來傅山的聲音,話音未落,傅山已推門而入。

“爹爹!”傅眉忙起身恭立。

“袁公已經被押解入京,這是他託人給我寄來的詩札。”傅山說著,把手中的信札遞給傅眉。

傅眉展開信札,輕聲誦讀:“獨子同憂患,於今乃離別。乾坤留古道,生死見心知。貫械還餘草,傳燈不以詩。悠悠千載業,努力慰相思。”又展開下一頁,繼續讀道,“江州求死不得,至今只得為其從容者。聞黃冠入山養母,甚善甚善。此時不可一步出山也。有詩一冊,付曲沃錫珽,屬致門下藏之山中矣。可到未?乙酉秋季。”

傅山嘆道:“袁公信中所說的那詩冊,我並未見到。我必須儘快上京,遲了,恐怕有變。”

傅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