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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3

《陽曲傅先生事略》:“眉與先生共挽車,暮宿逆旅,仍篝燈課讀經、史、騷、選諸書。詰旦,必成誦始行,否則予杖。

傅山雲:“先父背上有結痏數處,每洗面時以手摸著,則淚下如雨。山小時問之,雲:‘此爺爺教我讀書鞭撲之恩也,今不得矣’,輒大痛”。

可見傅家的訓誡傳統。

作者有話要說:

☆、只覺今宵月不圓

八月十五,夜。

案上孤燈,窗外圓月,隔著支起的軒窗,遙遙相望著,一暖一冷的光,像在手談。天上是繁星明滅,地上有流螢閃爍,交輝著為天地披了一襲妝金的玄衣。秋蟲呢喃,不知在訴說離別,還是團圓。明月千里,照著順治,也照著弘光,還照著僅餘一隅的大順。一樣的月光,不一樣的朝代,城頭的旗幟已經變改,但城垣依舊,房宅依舊,那飛簷下的匾額上,也依舊是端端正正的三個漢字:“歸人驛”。縱使山川改換了新名姓,縱使神州脫卻了舊冠服,但那些文字,那些詩書,那些過往中閃耀的智慧是不會改變的,只會歷久彌新,散發出更耀目的光輝。

褚仁寫下了《莊子天道篇》中的最後一個“夫”字的最後一奈,停了筆,輕輕合上那本傅山親書的楷書冊頁,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一個鬆弛的微笑。這一個月來的生活單調而清苦,褚仁已經覺得微微有些厭倦,但又無可奈何。能怎樣呢?這樣的亂世,能有一方安靜的書桌,已經很奢侈了,能夠師從傅山這樣的大家,又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想到這裡,便也能平心靜氣了,唯有口腹之慾,卻不是那麼容易能剋制得住的。

褚仁瞥了一眼案上的兩個果盤,一個堆著幾塊月餅,另一個是一串葡萄,幾枚秋梨。剛好此時,褚仁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兩聲。

“餓了?”傅眉的視線從書卷上移開,關切地問道。

“不餓……”褚仁不好意思的笑笑。

“若餓了,便吃塊月餅頂頂飢吧。”傅眉說著,拿起一塊月餅,遞到褚仁手上。

褚仁接過月餅,咬了一口,甜膩的五仁餡兒,是褚仁平素最不愛吃的,想要吐出來,卻又覺得不妥,只能細細咀嚼著,嚼到後來,細膩的甜香充塞著唇齒喉舌,竟覺得味道並沒有那麼不堪。

“不愛吃嗎?”傅眉目光如炬。

“嗯!”褚仁點點頭,隨即又說道,“還好……”

“這些日子,粗茶淡飯,委屈你了……”

“沒有、沒有……這些已經很好了……”褚仁急忙否認。

“你家……我說的是你來這裡之前的那個家,是否也是殷實富貴之家?”

褚仁一怔,之前傅眉從未主動問起過自己穿越之前的情況,自己的家?算得上是富貴之家嗎?父親的公司,據說每年有上千萬的收入,住著三環邊的複式,應該還算是吧?於是點了點頭。

“每日的青菜豆腐,吃不慣吧?”傅眉又問。

當然吃不慣,且不說每日的菜餚不見葷腥,午餐也只有幹饃冷水而已,即便晚間投宿客棧,也多半也只是一碗又酸又辣的面片或削麵打發過去。並不是清代的五仁月餅變好吃了,而是褚仁一個月未識甜食滋味,飢不擇食而已。但這一個月以來,褚仁一直隱忍著,怕被傅山看輕了,自問沒有露出一絲端倪,傅眉又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來的呢?

“還好……”褚仁小聲說道。

“想必還是挺難過的,我也曾經過這麼一遭兒,甲申之前,我也是小康之家的富貴公子,國破了,奴僕散盡,家也不成家了……一月不識肉味的時刻最難熬,但三個月之後,便會徹底適應了。”

傅眉這話一出,褚仁幾乎落淚,這幾日日日做夢,都是大快朵頤的美夢,從燕鮑翅到肯德基,從麻辣小龍蝦到街邊烤串,幾乎把自己十八年來吃過的所有東西都一一回顧了一遍,看什麼都像肉,鼻端一直縈繞北京夏日夜市中羶臊香辣的氣息,揮之不去。

傅眉把手輕輕覆在褚仁的手上,說道:“再堅持幾日,便好了……留下來,好嗎?”

褚仁這才想起,明日便是八月十六,一月之期已滿,到了該選擇傅山給出的三條路的時候了。傅眉,這麼不想讓自己走嗎?他十七年來和父親兩人相依為命,被父親嚴格教導著,並沒有同齡的玩伴,想必也是寂寞的吧?

褚仁反手握住了傅眉的手,那纖細的手指白得如透明一般,指尖微微的薄繭想必是常年執筆所致。他的背上,是否也有鞭笞留下的傷疤呢?若有,那便是一塊美玉,被平白添上了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