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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過於此。遺民難為,莫過於此!

汙濁的羈所中,穢惡的氣味中人慾嘔。

隔著粗大的木柵,傅山看著傅眉,趴在一叢稻草上,臉上仍帶著笑。那笑容,似乎從他一出家門開始,便長在了臉上了似的。

傅眉身後,是一個獄卒,正在給他上藥。那藥,想必是極猛烈的,傅眉時不時的,痛得皺一下眉頭。

“那是什麼藥?”傅山關切地問道。

傅眉一笑:“我自己配的,雖然藥性烈些,但收口卻快。天氣漸漸熱了,創口若不盡快收幹,會生出炎瘡,便不好治了。”

傅山沒有想到,傅眉竟準備得如此周全。

待那獄卒出去了,傅山才又問道:“傷得怎樣?讓爹爹看看。”

“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不妨事的,養兩三天就可以如常行走了。”傅眉解釋道。

傅山已然明白,那些衙役,也是使過錢的,不禁眉頭一皺,問道:“你哪來的那麼多銀錢打點?”

“自然都是仁兒給的。”傅眉笑道。

“難為他了……也難為你了……”傅山喃喃說道。

“這沒什麼……以前看史書,常見到忠臣義士被下獄刑求,那時就想著,什麼時候自己也能體會這麼一遭兒,才算不枉此生呢!”傅眉臉上那明朗的笑,像是一抹陽光,成為照徹昏暗囚室的光明。

七月三日。

太原知府邊大綬上報傅山一案:“……至於傅山被賊禍,久作黃冠,雲遊訪道,審為結交匪類,嚴刑夾訊,堅稱與宋姓者始終並未一面,以為仇口誣扳……職等未敢擅專,伏候裁奪。”

注!

1

這兩章中,事件程序、口供、卷宗內容都是根據史料撰寫,略有言辭修改,就不一一註明了。

2

邊大綬:明末任米脂知縣,曾奉崇禎皇帝密詔掘李自成祖墳,被李自成捕獲,押解過程中逃脫,根據這段經歷,他撰寫了《虎口餘生記》一文。和傅山有往來,在朱衣道人案中為傅山開脫。

3

吾輩有一毫逃死之心固害道,有一毫求死之心亦害道:明高攀龍語。

作者有話要說: 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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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章

☆、病軀豈敢少淹留

這大半個月來,傅眉的刑傷漸漸好了,每日裡便和傅山隔著木柵,談禪論詩,說文講醫。反倒是因為少了家務瑣事拖累,更顯得自在逍遙。

二人彷彿回到了明朝末年,傅山妻子初喪,父子相依為命的時光,只是當年的垂髫童子已經長成了五尺男兒,可以為父親撐起一片天了。

這一日,父子二人正在說《周易》,談到興濃處,只聽得譁啷一聲鎖鏈響,卻是提審傅山。

傅眉忙撲到牢房門口問道:“那我呢?我是否也要一起去?”

卻聽到有人隨口答道:“大人只說帶傅山。”

一絲不祥的預感,從傅眉心中升起。傅眉不安的看向父親,卻見傅山剛好也回過頭來,微微頜首,淡定一笑。

傅山被提走了,傅眉把腦袋夾在兩個木柱中間,斜著眼睛,望向牢房甬路盡頭門的方向,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傳來了開門的聲音,令傅眉精神一震。

卻見兩個獄卒拖著一個人,迤邐行來。那人低著頭,頭上並沒有那一痕醜陋的髮際線,滿滿的烏髮歸結到頂心,梳成一個髮髻,正是傅山。

“爹爹!爹爹!您怎麼了?!”傅眉呼喚著,卻不見傅山有任何回應。

說話間,傅山便被丟到了隔壁囚室,趴伏在一叢稻草上,臀腿之間,全是淋漓的血跡。

傅眉一陣心悸,剛要開口詢問,卻聽到一聲喝令:“帶傅眉!”

傅眉轉頭去問挾持著自己的獄卒:“我爹爹怎樣了?受了多少杖?”

那獄卒卻渾不在意:“不妨事,總要經過這一遭兒的,哪有進到這裡不挨板子的道理?”

傅眉邊走,邊扭頭回看傅山。

囚室外,一燈如豆,暗影裡,傅山伏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知生死。

堂上還是三個人,卻換成了巡撫陳應泰,督撫馬鳴佩,和知府邊大綬。下首另有一椅,上面端坐一人,正是身穿孝服,還鄉守制的魏一鰲。

傅眉緊緊盯著魏一鰲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讀出,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魏一鰲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不易察覺的,點動了一下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