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天青聽出了連冀話裡殺機,暗自心驚。奚遠流以老賣老,兀自道:「莊主現在不殺他,說不定他將來又要給山莊惹來大禍,莊主遲早會追悔莫及……」
「不用再多說!我不會殺他的。」連冀一拳砸落床沿,驟然記起床上雲錦書傷重,忙收了力。拳頭碰到床沿,僅是輕輕一拍,然而云錦書仍是被震醒了,溢位聲細如蚊蚋的痛楚呻吟。
連冀驚喜交集的注視下,雲錦書緩緩睜開了眼皮。目光迷茫地遊移著,最後落在連冀面上。
「錦書……」連冀輕喚,想到自己先前那一掌,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強自笑了笑,道:「你的傷,痛得厲害嗎?」
雲錦書勉力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腦門,手掌蹭到了紗布上滲出的些許血跡,他忍痛驚呼道:「封大哥,我的頭怎麼破了?」
眾人愕然,面面相覷。
連冀也楞住,片刻才不敢置信地追問道:「你,你叫我什麼?」
「封大哥啊!」雲錦書奇怪地望著連冀,「大哥你怎麼回事?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了。」
連冀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他在謝大夫為雲錦書診治時,已經幻想過無數個雲錦書清醒後的畫面。憤怒指責,冷眼以對……哪怕雲錦書撲上來咬掉他幾塊肉洩憤,連冀都不會驚訝。可唯獨沒想到,竟是這詭譎場面。
雲錦書狐疑地審視著眾人臉上怪異表情,對奚遠流道:「祝華,你們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大家怎麼從蓮花塢跑這兒來了?」
他不停地問,突然抱住頭,顫抖呻吟:「我的頭好痛……封大哥,大哥……」求助似地朝連冀伸出一隻手。
連冀黑眸裡神情複雜,但還是握住了雲錦書的手。
謝大夫也吃驚不小,過來又替雲錦書仔細診察一番,餵了幾粒安神鎮魂的藥丸,雲錦書終於昏沉沉睡去。
「謝大夫,怎會這樣?」連冀沉聲問。
「雲公子應該是頭腦受了大震盪所致。」謝大夫暗中窺視連冀神色,見沒什麼異樣,才坦然直言。「屬下也在醫書上看到過類似病症。有病患不願接受某些事,又適逢受了刺激,便會忘掉自己不想記住的那些人或事,是謂離魂。我看雲公子,像是將他到飛鴻山莊以來的事情全給忘了……」發現莊主臉色越來越青,謝大夫收了聲。
不願記住,所以就全忘了?把他們之間的刻骨纏綿連同他連冀,都一併拋卻?連冀凝視著床上人,最終闔起了眼簾。「你們都出去吧。」
謝大夫收拾起藥箱下了樓,自去開方子煎藥。
奚遠流雖不死心,但剛才碰了一鼻子灰,知道再勸也是白費唇舌,只得和畢天青告退。
出得書劍樓,他仍覺蹊蹺:「畢老弟,你說,那姓雲的妖孽,是真忘了,還是裝出來的?」
「是真是假,我看莊主都被那妖孽迷住了。」畢天青嘆氣。
奚遠流回望書劍樓,哼了一聲:「我不管他真假,總之,得設法除掉那妖孽,不能再讓他迷惑莊主。」
◆◇◆
這場山賊闖莊的風波便以雲錦書入住書劍樓告終。縱有下人不服氣,也無人敢再去捋莊主的虎鬚。
飛鴻山莊又逐漸恢復了昔日的風平浪靜。
雲錦書的身體也在一天天地康復。每日裡拿人參熊膽當飯吃,再加上謝大夫湯藥調理,傷勢好得甚快。
八月中秋將近,他也終於能起身輕鬆行走,不再需要靠僕役攙扶。
在房內看了幾卷詩書後,雲錦書披起素白輕袍,來到迴廊間憑欄獨坐,遠眺青山落日。
樓下的荷塘中,芍藥半殘凋零,蓮瓣浮水,輕流徜徉。唯有翠蓋凝露,風動塵香。
這片蓮池,是雲錦書住進書劍樓後才開挖的。因為雲錦書翌日醒來後,就吵著要回蓮花塢。
連冀無奈,下令僕役護衛立刻把樓前的草地挖成池塘,又著人連夜趕赴外地集市,重金購來千盆白蓮,栽入池中。連哄帶騙,總算讓雲錦書相信了自己仍身在蓮花塢,安靜地住下養傷。
雲錦書靜靜地欣賞著天邊火紅如焰的絢爛雲霞,取出青竹笛,輕橫唇邊。
一縷空靈清幽的笛聲悠揚響起,淡淡地,隨風飄。
第六章
連冀練劍歸來,循著笛聲緩步上樓,走到雲錦書身旁。
墨黑的幾絲長髮,被晚風吹拂著,輕撫他臉頰……
他撥開頭髮,將自己的披風罩上雲錦書肩頭,道:「黃昏風勢大,你的傷剛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