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父母也總有一天會老。這是大自然的規律。
喻烽說,“要不然你早點回去算了。手術之後要保養要調理還是你這個兒子在身邊比較放心。”
任淮生的母親就是這個意思。不全為了孝道,任家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寶都押他身上,老頭子這次動大手術對外瞞不住,看來是要提早退休了。兒子再不回去,家裡面沒有個接班的,鬧得人心惶惶。但這個事情女人家沒有權利說話,要等任將軍清醒之後下命令找人。
他問喻烽,“我肯定要回去的,再過一段時間可能會去做述職報告,到時候會有機會申請調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讓我爸把我們倆調一塊兒不就完了?反正你媽也想你回去,南京沒意思,夏天熱得要死,冬天還沒暖氣。北京哥們兒都熟,以後好找門路。”
他說得喻烽有些動心。喻烽挺喜歡北京那個地方,敞亮舒服,人多熱鬧。南京到底還是南了一些,也小了一些,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記憶。
喻烽說,“你讓我我想想。”
“別想了,有什麼好想的?我回去問問我爸這個事兒有沒有可能性,就這麼定了啊。你媽那邊我估計肯定沒問題的。”
這個事情喻烽不敢告訴王遠。他有點心虛——為了自己這點私心可能要放棄王遠。
王遠覺得他有心事。村裡面臨個人危機的時候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坐等,另一種比較古老封建,找祠堂口邊上那戶老人去算上一卦。村裡面幾個長老是比較受人尊敬的,手上留下幾樣老祖宗傳下來的活兒,已經到了走一個少一個的境況。其中一位傳說祖上是夢裡受了觀音娘娘召引的,有一門看卦的本事,這一輩已經是九十多歲了,無兒無女,說是觀音娘娘指的命數,要斷在這一代不能往下傳了。當初很多年輕人選要不要出去打工,都去找老人家算過,不為求通達富貴也為了保一個平安。
王遠帶著喻烽去找這個老人家。
喻烽是無神論者。他出生那年他爸找過一個據稱得道的高僧來給他算,說是富貴閒人命,一輩子雖然也有些小毛病,但大風大浪的基本上沒有。烽這個字也是從高僧那裡拿一萬塊錢買的,說他命裡會有很多水,拿個帶火的字平衡一下。喻局長出事之後,喻烽就把這啥勞子高僧的富貴閒人給扔腦後了,純粹是扯淡。
祠堂口後頭是墓園,旁邊一戶看墓地的小屋子裡請出一位老人家,面容慈藹,眼神卻毒得很。
老人不看手相臉相,不摸骨測字,要喻烽到東海觀音娘娘面前磕了一個頭,然後給了他一小塊龜殼板,讓他摸過之後把那小龜板放到油燈上燒,燒得那龜板黑了發出卡拉卡拉的聲音。喻烽以前念初中的時候讀詩經裡面說男女成親之前要占卜就是燒龜殼,但這個年頭好的龜殼很難弄到,這麼古老的占卦方法也就是在書裡面還有,很少人真的會這麼做。喻烽也是第一次見。
“看什麼?”老人家淡淡道,“沒見過?”
喻烽點點頭,“以前只在書上面看到過,沒見過真的,老人家一直是這麼占卦的?”
王遠說,“現在燒得少,龜板少了。”
老人家乾笑了一下,那聲音聽著很奇怪,像一口死井裡最後一點濁水滾動了一下。
龜殼燒裂了,一股腥臭的味道。老人捧了一盒灰出來撒了灰在龜殼上面,焦黑的龜殼沾了灰,現出一條條皴裂的細紋。喻烽想問那是什麼灰?
老人說,“這是艾草灰,你們別碰。”她拿著那龜板看了看,說得很刻薄,“孤寡命。”
喻烽還是問,“您算出來什麼?”
老人說,“你們軍人不是不信這些東西嗎?”
王遠拿著土話說,“奶奶,觀音娘娘說什麼?”
老人看著喻烽,“你和你的親人沒緣分。”
喻烽皺眉,沒說話。
“你可以不信,但是你這種人自己對自己的命數恐怕心裡早有底的,我也不戳穿你。你和你的家人不親近,也沒有緣分,這不是你的錯,不親近就不要勉強了。”
喻烽覺得她說得太刻薄,“老人家,我雖然年輕時候也闖過不少禍,但是自認還算比較孝順,我現在離家的確遠但不代表我不惦念考慮我的家人。”
老人哼了一聲說,“話說得好聽,這麼有信心那你還來找我算什麼呀?”
喻烽頓時啞口無言。
老人拄著柺杖慢慢悠悠說,“你要的東西代價太大了,選擇之前要好好想。”
王遠沒有聽懂,喻烽只聽懂了前面,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