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客時一成不變的白痴微笑,都被人說成滋潤心頭的一陣微風。落竹暗裡不知道咬過多少次牙,念過多少次要幫他了解人世險惡,可惜對著他的笑就是施展不出一分手段。落梅更不必說,凡事不入心的冷人兒,對著落絮也柔情刻骨,話音裡能擠出水來。
所以他落座後,看著落竹為他整理衣角拍打灰塵,落梅頻頻投來關切目光,眾人真不知該豔羨哪個。
三大公子落座,或雙手閒適撫琴,或咬唇淺淺一笑,或支頭懵懂發呆,其中風華之處,皆堪稱世間少有。
所以即將出場的那位落虞公子,就更讓人好奇,是何等樣人,做得四大公子之首。
關子賣的太多,反而會讓人失去興趣,胭脂榭經營有方,自然知道這點。當下不歸公子一個眼色,落梅手下古琴絃顫聲動,一曲《大漠吟》從指尖高亢而出。落竹輕舒廣袖,腰肢幾個扭擺,和著曲調舞將起來。袍子寬大,舉手投足間露出半個玉般手臂一點瘦削腳踝,惹得底下人呼吸急促。
落梅手中變調,大漠間彷彿漫天一陣狂沙,遮天蔽日,倏忽裡突出一陣笛音,正是落絮從袖中取出一支竹笛,緩緩站起,與之相和。琴聲笛音相互糾纏著,恰似一隻飛鷹,努力突破黃沙的屏障。落竹腳下一頓,凌空躍起,總是蘊著春情的長髮也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變得凌厲。待落下時,他手中已經接過不歸拋過的一把長劍,心隨意動,劃開劍花。
這三人,各自表演對方的拿手絕技,卻絲毫不顯得生疏怪異,反而讓人覺得新奇有趣。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落梅公子不表演劍舞,落竹公子不吹奏竹笛,落絮公子不撫瑤琴?開玩笑,這些都是要另收費的,想看也行,一會兒表演完了,點公子的牌子,私底下愛怎麼欣賞怎麼欣賞。
言歸正傳。
曲子到□時,古琴竹笛卻同時停止,連落竹也保持一個舉劍指天的動作,安靜的胭脂榭主樓裡,忽然響起一個渾厚男聲。
“大漠謠,千帳燈。
黃沙萬里常做客,
天風百里成傲骨。
漫漫不見敦煌跡,
杳杳無望飛天舞。
馬上崢嶸絲綢路,
營邊豪情血義武。”
唱的,是大漠萬里風光,歌的,是西北無邊荒涼,而歌唱的這人,從天而降,紅衣紅褲,好似神祗。
他雙腳落地,歌聲不停,且歌且行,來到臺中間。瑤琴重新奏起,竹笛復煥新生,落竹一把長劍,抖著劍花,替他歌聲護航。他處於這世間最美的曲和最美的舞之間,也彷彿閒庭信步,歌聲不亂,一詞一句,一言一語,眼前哪裡還是江南水鄉,分明是大漠黃沙連天,長城萬里,家國河山!
臺下人聽得如痴如醉,去過大漠的,憶起那裡的風土景緻,沒去過的,恨不得明日便策馬前往。一曲聽罷,想著也許此生再也聽不到這般天籟,心裡竟然哀慼起來。
臺上人卻對臺下的各種心思情緒付之一笑,抱拳道:
“諸位,在下落虞。”
不醉出現,眾人開始競價的時候,桃夭便悄悄溜出了大廳。
主樓後面是一條石子小路,盡頭泊著一艘小船。船童倚著竹篙似睡非睡,聽到腳步聲猛地蹦起,狗腿道:“桃老闆發財!”
桃夭笑著點了他額頭一下,隨手拋過去賞錢,腳尖一點,躍上小船。船身只下沉了些,卻連晃都沒有晃一下,水面蕩起漣漪,在這被胭脂榭的燈光映紅的湖面上,顯得有些柔情而嫵媚。
“走吧”
小童使力,用竹篙推動小船,船身晃了幾晃,離開湖面,駛向湖心的小島。
島邊等待的,是縷縷酒香。
夏夜裡,蟬鳴鳥叫中,最美的莫過於斷續傳來陣陣酒香。桃夭不著痕跡地笑笑,自向那青草深處走去。果然,沒有多久,那人右臂支頭,擺一個慵懶的姿勢,面前,已經空了幾個酒罈子。
桃夭放緩步子走過去,奪過他手中的酒壺,咕咚咕咚灌到肚中,整個人霎時酒香四溢,說不出的舒爽。
面前人卻不高興了:“做什麼搶我酒喝?”
“做什麼派人在岸邊渡我?”
白玉面具遮蓋住一切表情,這人不知是笑了或只是低嘆一聲,道:“許久不見。”
“不過三月。”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那我們認識這麼久,倒真是兩個長命鬼。”
“你怎麼不在前面看,跑到後面來找我?”
“島上有花有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