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一日三次點名,看他死沒死在禁閉室裡面的時候透露的。陸朝抗議過,指控臭龜意圖殺人,後門警衛也可以作證。導師透過不鏽鋼門上的小鐵窗告訴他,秦直本人都說沒這回事,罵他瞎嚷嚷什麼鬼。
陸朝急了一整晚沒法睡又熬一上午,才好不容易從導師那裡問出秦直的狀況。磨尖的鐵筷子不知道預備多久,幸好沒插中腎臟,否則搞不好得摘除掉一邊。
計較不了導師前後矛盾的說詞,‘喀’一下,隔板被拉上,只有一盞小燈的禁閉室隨著接觸不良的銅絲,半明半滅地恍惚。
昨晚,不敢把秦直單獨留著和臭龜一起,陸朝使盡吃奶力氣扛起秦直。就算背上人兩條腿得在泥地上拖行,陸朝像螃蟹逆著潮水想爬上岸邊產卵一樣,橫著走還邊回頭看,就怕臭龜又要殺過來。
雖然,陸朝覺得,臭龜已經瘋了。他看過瘋子的眼神,就是那樣。
也不知哪來的神力,總之陸朝就是將秦直一路背上階梯到警衛室。嚇傻的警衛連打119救命都不會,陸朝搶走話筒,除了找救護車之外,還撥通另一串號碼。人的記憶力很可笑,該忘的忘不掉,該記的又記不牢。就算紙條最後被撕碎了扔垃圾桶,自己這面骯髒的牆壁最少還能塗鴉抄個電話。
陸朝笑不出來,掌心滿滿都是血跡,混雜著泥土。回想秦直最後緊抱住自己,殘餘在身上的觸覺,是用肉體抵擋,最原始的保護。一瞬間,那個只能捱打的小孩子不斷哀求誰來救他,終於得到一個堅實的擁抱,包裹在柔軟的鎧甲中,彷佛再沒有更安全的地方。
該死。
陸朝把臉埋進手掌裡,心中那股騷動久久不能平息。他和秦直嚴格說才認識沒多久更見沒幾次面,講難聽點就是犯人與監護官的關係。陸朝不是白痴,從小到大,至親血緣的人都能翻臉無情。不過另一個角度看,陸朝比一般人還要敏感。誰對他做表面工夫,誰又是真對他好,都像照鏡子一樣,心底通透光亮。
雖然秦直的態度讓陸朝混淆,一下子嚴肅,一下子氣到想咬掉他的肉,一下子又……
那次意外,陸朝很沒把握再發生幾次,自己能不能招架得住。可是轉念一想起項平端,感覺當然和對秦直不同,應該說根本沒得比較。但,不排斥秦直就表示,自己原來是這麼沒節操的人嗎?!
幹。
陸朝從喉頭擠出一字經,隨即卻口乾舌燥。他恨恨地捏緊拳頭,又立刻鬆開手掌。秦直的眼鏡還在他這裡,陸朝拿起來對著光看,有點度數,對不準焦距,模模糊糊。他胡思亂想,物歸原主的那天,不知道會怎麼樣。
秦直躺在病床上,麻藥已經過去,不小心挪動一下身體就痛的他哽住呼吸。
還好,沒傷到陸朝。
這是秦直醒來第一個念頭。不曉得關禁閉會不會把他氣死。只記得腦子裡灌水一樣天旋地轉,耳朵邊聲音亂嗡嗡。秦直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心裡想,這次你總不會再轉頭看別人去了。
很幼稚,很沒意思。秦直知道,但知道往往對行為沒多大影響。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何毅品大聲了些,單間病房的待遇不是誰都有,他正好幫這裡的急診室大夫打過離婚官司。還待在事務所準備案件,突然被一通電話火燒火燎地趕赴少觀所,才到又讓警衛一句話車子調往市中心的醫院。秦直當時正進手術室,何毅品急的毫無頭緒,護士好幾回請他坐下休息,他怎麼可能坐得住,形象大失地吼了小護士還差點被保全架出去。
「有,我沒事。不是說明天就可以出院…」
「誰跟你說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你都不用想!」不愧是律師,連講幾句繞口令般的詞也不帶打結停頓。秦直無奈,對這個像弟弟一樣存在的何毅品,什麼都好,就是太神經質。或許是職業病,凡事以『字』為單位摳死了鑽輾,不知該說是吃過自己太多遍悶虧還是怎的。秦直嘆氣,改溫和訴求。
「你也夠累的,要開庭還要照顧我。現在我沒事,你快回去休息。」
「沒關係。我把筆電帶來了,在哪裡工作都一樣。」何毅品稍微軟下,臉色不好看也勉勉強強。「我已經找管區的備過案了,驗傷單也開好,訴狀擬好在這裡,你看過籤個名,剩下我來處理。」
秦直看都沒看就撇開眼,他也想搖頭,可惜一動到骨頭就痛。
「我不告他,備案就夠了。」
「我知道你會這樣說,所以我把你章子拿來了。不簽名也可以,我替你蓋章,不高興就去告我偽造文書。」何毅品天生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