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心思守著爐灶做起瑣碎家事。薑絲醋要熬得久才有姜味溶溶的口感,而南方剛盛出鍋的這一盞白玉酸辣湯,豆腐筍尖並木耳都切了細絲,無一不是天長日久練出的水磨工夫。
“也不算……很費功夫吧。我有的是時間,南方挑食,我就……多花一點心思在他身上。”
常年陪著顧修齊四處奔波,羅祈衡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缺了眼下這份心平氣和的。或許只有默然相對的純簡生活,才能讓他們生出一心一意照顧彼此的心情,平白令人生羨。
他們定居英國之後,南方還一年幾次地飛回國內處理一些不得不由他出面的事務,路程索性就放手不管,跟過去的生活徹底作別了。只有家人的整生日和顧修齊的舞臺劇請得動他,關於他的那些書,他未竟的事業、未完成的作品,他是真的連問都懶得問。
無論南方跟他說什麼,他都堅稱自己燒壞了腦子,不記得了。
他這個態度已經表現得很明顯,可顧修齊這次來卻不得不提起他拒絕關心的事來,只因情勢緊急,他作為朋友總要知會一聲。
“你們知道麼,沈洛又被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書……”
正往桌上放餐後暖茶的南方不由得頓了一下,那剔透的白瓷杯忽然傾斜成不自然的角度,杯底扣在碟子上,發出一聲脆響。
彷彿就是這一點點情緒的變化,已經讓路程覺得不滿:“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記得這個人是誰。”
那年路程大病一場,沈洛不辭辛苦飛來看望,路程卻問他名字裡的洛是不是洛神的洛。第一次見面是這句話,跌宕起伏時光飛逝,最後等著他的還是這句話。沈洛一言不發掩門而去,從此再也不提想見路程這個人。
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路程輕易拋棄的工作,夜以繼日,審閱翻譯路程作品的譯稿,撰寫評論,也嘗試著續寫他剛開了頭或是寫到一半的作品。這些努力剛開始總是被人認為是不自量力,但由於南方的默許,也漸漸成了氣候,成就了沈洛本人的一點名聲。
南方多次想扶持他寫自己的東西,但沈洛一再地回絕他,坦言早已失去了原創的能力。這樣一個活在影子裡的人,守著捕風捉影的憧憬當□情……
連南方都忍不住去勸他,回到路程身邊總想提一提,可路程只是沉默。有些深情註定得不到回應,當事人也只能保持沉默。
輕飄飄的兩個字,沈,洛,尚未粉墨登場就已黯然離場。姿態這樣好,卻連聚光燈都不曾見過。一場空。
南方笑著把茶碟端給路程,溫言安慰:“算了,不記得就不記得吧。明天會是晴天,我們可以出去划船。”
窗外淡漠的夜色,已不知不覺拉上了帷幕。
後記
《殘燼》的構思不是我想出來的,是閃電劈出來的。那天下著大雨,輔修法語的教室冷得像冰窟,一道耀目白光劃過,我忽然就想寫這麼一個固執的作家。他在一條艱難的路上走了很久,遍體鱗傷,最終只留給世人一個淡淡的影子,教人什麼都看不明白。
這樣喜怒無常的人,卻又有著太陽一般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他的愛人、朋友、親人甚至助理都為他所惑,心甘情願圍著他公轉,無論如何都無怨無悔。“殘燼”二字的含義有三:一,路程最終被他的才華燃成了一地灰燼,□重生之後大概也不是什麼鳳凰,只是南方身邊安靜的愛人而已,這是我早就替他安排好的歸宿。或許有人會覺得遺憾,但路程並沒有跟那天賦對峙到底的義務,他累了,所以他就抽身而去了。二,一心追隨路程的沈洛將畢生心血獻給了他的未竟稿,原作者尚在人世,沈洛卻像飛蛾撲火一般一遍遍完善他的作品,直到完全喪失自我的存在,這真是既偏執又悲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南方愛的是路程這個人,沈洛愛的卻是他心中神祗一般的天才作家。即使路程不再寫了,他也甘願為了延續那個幻影而燃盡自己。三,烈焰消弭,浮華逝水,剩下的殘燼才是生命的本真。路程不一定非要殫精竭慮地寫,南方不一定非要跟著路程一本接一本地出書,剝掉那些虛的外衣,他們終究只是一對傷過心卻捨不得分離的戀人。湖區是Wordsworth的故鄉,且讓他們在那裡做一對神仙眷侶,再也不要回頭望那一地殘燼。
動筆寫《殘燼》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它將會面臨的冷遇,所以我對這些都並不意外。這是第二次給自己的文最終加上書名號,心情卻是南轅北轍,不可同日而語。
在最初的設想裡,它是一篇風格陰鬱、帶有明顯英倫風的作品。它的語言應當平靜剋制,它的敘述應當不著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