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他找上門來,說是敘舊。這敘的什麼舊白暮雲心中尚有疑慮,墨冉衣卻是已然清楚了。
最可怕的敵人不是面對面的時候對方與你為敵,而是在你尚不清楚之時,他已隱在暗中蓄力待發。白暮雲想起一段塵封的往事,那往事已經在記憶中枯敗了色彩,但此刻他卻記得越發清楚起來。
見墨冉衣神色平靜,帶著慣常的慵懶無謂,白暮雲心中卻是越發確定起來。他起身走到窗邊,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已是初冬時節,乾淨的石磚小路有些發白,空氣轉涼,涼得有些滄桑。
白暮雲轉身,看著墨冉衣:“山中數十載。人間不夜天。桑田滄海變,君心可與言……”他說得很慢,說每個字的時候,目光都沒有離開過墨冉衣。
墨冉衣的臉色,稍稍有了變化。
茶杯放在小桌上,冉冉的白霧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墨冉衣歪斜靠坐著的身子似乎挺直了些,那份慵懶隨著白霧消散,逐漸露出隱藏得深沉的銳利。
“那一年的白菏開得不錯,一季枯榮之後,許多人都忘了……”白暮雲輕輕勾起唇角,他找到了墨冉衣的死穴。
然而,白暮雲並不知道,墨冉衣從來也沒有刻意隱藏過,他希望有人記得,希望有人回憶,希望記得的人是白家的人。
墨冉衣笑了。“是啊,許多人都忘了。”
白暮雲沉下臉:“當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白家並沒有過錯。若你是這樣的打算,還是早早收手的好!”
“收手?”墨冉衣笑容更甚,“白暮雲……”他站起身,正立在白暮雲面前,“我與多年之前並未變過。白家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找回來。”最後幾個字,墨冉衣說得很輕,很溫柔,但是卻如斯冰冷,冷得徹骨。
白暮雲不動聲色,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在袖中攥緊了拳頭,冷笑一聲道:“我言盡於此,告誡你不要做錯事。找錯了人。若要鬥,白家也不怕你。”
墨冉衣笑了一聲,“好了,被你識破了身份,客套的話我也就不說了。你我之爭已是定論,但有一事,我想我們最好達成共識。”
“何事?”
“什麼手段我墨冉衣都不怕,只有一條,顏如七你不能動。”墨冉衣又懶懶倚到了牆邊,雙臂環胸,一腳微立,悠閒得很。
“動又如何?”
“動了,我便不計代價,提前……讓你死。”墨冉衣眼也不抬,彷彿要睡著了般。
白暮雲冷冷一哼,道:“我道我白暮雲掌白家之權近十載,什麼手段也都用過,自以為卑鄙之處無人能及,沒想到卻是遜了墨兄一籌。”一句話說得既明白又隱晦,也不解釋,徑直向門口走去。
至此,便是堂堂正正的宣戰,白暮雲心中熱血沸騰,心道此生勁敵,便是如此。
墨冉衣閉上眼,彷彿聽到夏荷凋謝的聲音,比花開刺耳得多。真要說錯,個個都有錯,真要尋仇,人人都有仇。單單找上白家,不止是為尋仇。說明白了不讓白暮雲想顏如七的心思,他卻沒有承諾不動白襄塵的腦子。
青州那裡有顏益樊經營多年,白襄塵犯到顏如七頭上,是傷了顏益樊的心,那邊的事不用他煽風點火都不可能讓白家放心好過。顏益樊說不摻和他的事,但哪一次不是暗中幫著他?到底是師兄弟。
豐州是白家勢力最集中的地方,是白家的根本。要扳倒白家。只要挖了這一塊硬茬子,白家便支離破碎樹倒獼猴散了。墨冉衣承認自己在做一件極其艱難艱險的事情。但是,他時間不多了,不但時間不夠,資本也不夠。要與那個人談判,他至少要掌握當年白家作惡的真實罪證!既然瑞王府那條路已經不能走了,這邊就要辛苦多了。
墨冉衣突然覺得有點疲倦。他這一生至此,活著好像都是為了別人,即便那個別人是他的血脈至親,是他一輩子放不下的傷痛牽掛。無情的人總多過有情的人,墨冉衣時刻囑咐自己不能忘,是怕所有人都遺忘了之後,她會多麼寂寞,多麼難過……
沒想到,最不該記得的人卻記得,白暮雲居然還記得。白奇呢?容妃呢?他們都記得嗎?
最該記得的那位,又記得多少?
滿心以為是刻骨銘心的愛戀,到最後卻是一嘆,錯付了良人否?
情之一字,是毒。
白暮雲走出了墨冉衣的住處,卻是回身一看,略略失神。曄京香飄萬里初見之時,他便覺得墨冉衣眼熟。但那時的他並未細想,因為在他記憶中,與墨冉衣想象的那個人該是不在了才對。
卻沒想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