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那沉重的聲音象一把重錘,狠狠地敲打著黃紹竑那隱隱作痛的心胸,他用手本能地捂著心窩部,也許是想減輕心臟的痙攣,也許是為了防備李宗仁“重錘”的敲擊。白崇禧的臉色難看極了,他斜靠在沙發上,叉開雙腿,右手使勁地揉搓著沙發扶手,擺起一副要清算黃紹竑的架勢。待李宗仁說完後,他接著憤然說道:
“政府派出的和談代表團,理應代表政府立場。政府的立場,已有‘腹案’為據。但是,你們沒有堅持我們的基本立場,實有負重託。文白①也好,季寬也好,你們這段歷史,將來的太史公該怎麼為你們寫呢?”
①張治中字文白,南京政府代表團首席代表,與黃、白同為保定軍校同班同學。
“嘿嘿!健生老弟,我和文白這段歷史,相信史家和國民自有公論,用不著你來費心啦,我想,倒是應該提醒你,在這關鍵時刻何去何從?當然,這也關係到你的一生歷史該怎麼寫的問題。我知道,你是特別關心自己的歷史的。你用剛才那樣的態度對待我,我不會恨你。你罵我是投機政客,我也不恨你,誰叫我們盡不爭氣,盡打敗仗呢?民國十九年,我離開廣西投向中央,你和德公設宴為我餞行,我當時說過一句話,不知你還記得沒有:‘我今後行動的準則有兩條:第一是不再破壞國家,第二是不再破壞廣西。’幾十年來,我雖然沒有為國家和廣西做過多少好事,但我起碼沒有再進行破壞,如果我還有點做人的道德品質的話,這就是我的一點聊以自慰的地方。現在,國民黨大勢已去,我們桂系團體所面臨的形勢,既不是民國十四年,你我到廣州去談判加入國民政府;也不是民國二十六年,老蔣請你和德公出來抗日;那樣可以討價還價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啦!當前在軍事上,我們既不能與共方保持均勢,試問在政治上能求得絕對平等的地位嗎?”
黃紹竑激動得聲淚俱下,他從李宗仁面前,走到白崇禧面前,又走到黃旭初面前,一邊走一邊說:
“德公呀!健生呀!旭初呀!我們一定要認清形勢,絕不可與蔣介石同呼吸,共命運!蔣介石最後還可以退保臺灣,苟延殘喘,我們形格勢禁,役有別的道路可走,唯有和局才足以自保啊!”
李宗仁垂著眼皮,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白崇禧兩隻手使勁地抓著沙發扶手,那暗紅色的平絨沙發套,差點被他撕破;黃旭初已看完《國內和平協定》,只是低頭不語。他明白,黃紹竑的話是正確的,是出於真心誠意的,老蔣的幾百萬裝備精良的部隊都被打垮了,廣西那點部隊又如何能擋得住共軍過江?但他不能說話,他是以李、白的意旨為意旨,替他們在廣西當家的。李、白說打,他就回去徵兵徵糧,應付戰爭;李、白說和,他就回去發動廣西參議會,大喊和平的口號。總之,他和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除此之外,他不再考慮別的路子。
“你們為什麼都不說話?你們聾了?啞巴了?”沉默,也是一種嚴重抗議的表示,黃紹竑深切地感覺到了李、白、黃(旭初)對他不滿的態度。他提高嗓門,嚴厲地喝問著。“我們幾個人,自投入軍校,就是同學,投入軍旅,成了同袍。幾十年來,出生入死,經歷過多少艱難和絕境,我還沒有看過你們象今天這個樣子的!”
“咚”的一聲,白崇禧投袂而起,對黃紹竑厲聲喝道:
“黃季寬,要不是看在幾十年的情面上,我今天就要對你不起了!我從帶兵那一天起,就只知道要敵人向我投降;我從太史公那裡,也只懂得有斷頭將軍而無降將軍的道理。共產黨不過江,就什麼都好商量,他們要過江,我就只有打到底!”
白崇禧接著對李宗仁說道:“請德公轉告老蔣,要他出國避開,否則他在幕後掣肘,盡出難題。要何敬之命令湯恩伯,立即將所部全力從上海延伸到長江中游,與華中部隊緊密聯絡,以阻共軍過江。老蔣把中央銀行的金銀外幣都運到臺灣去了,目下軍費開支浩繁,請德公命何敬之與蔣交涉,將一部分金鈔運回大陸,以備急需。”
白崇禧又對黃旭初吩咐道:“旭初,你馬上回廣西去,抓緊徵兵徵糧,務必在兩個月之內為我徵集到二十個團的兵員。我將命李鶴齡回桂林主持綏署工作,實施總體戰,作好上山打游擊的準備!”
黃旭初點頭受命。白崇禧又對李宗仁道:“德公,我現在就飛回漢口加緊佈置江防,準備在華中戰場決戰!”
白崇禧說完,也不理會黃紹竑,徑自走出門去,回白公館帶上隨從副官、參謀,驅車到光華門外的軍用機場,乘軍機直飛漢口去了。
四月二十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