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他的戾氣,待過完冷細擺便知會吳少爺的,怎的您又把這種事推給我啊?吳少爺若動起手來,我攔是不攔?
曲曲拐拐走了近一個小時,巖吞停下來往前方喊:“林先生,林先生,我們吳少爺來了。”
吳崇禮嘟囔:“林寬麼!”
是林寬。他從一蓬雜草後鑽出來,身形枯槁,但兩眼晶晶發光,精氣十足。
巖吞躥到前面,很有技巧地封死了吳崇禮能出手的各個方位,一面不住口道:“吳少爺,當初在緬甸是林先生救了您,也是他拖住緬甸人我們才逃出來。他……”
吳崇禮拍拍巖吞,盯著林寬問:“你來做什麼?想來組織獨立義勇軍把世界倒騰一遍嗎?還是聽說我和刀昭罕投靠日本人了,以為全天下都跟你一樣了,來尋覓知音了?”
林寬苦笑,舉起手道:“崇禮,我錯了。”
原來日本人佔領緬甸後即顯出醜惡嘴臉,對緬甸大肆洗劫,甚至掠走了緬甸最大的佛寺——瑞光佛寺裡大雄寶殿上供奉了三百多年的玉佛。
日本司令官獰笑著向獨立義勇軍宣佈:“等大日本皇軍佔領印度,東南亞要成立一個省,你們緬甸就是一個縣。你們的任務就是維持這個縣的秩序,保衛大東亞共榮圈的統一。誰要是不服從皇軍命令,就是想造反,良心大大地壞了!”
(注,改自《大國之魂》,鄧賢著)
德欽昂山的獨立夢就這樣破滅了。
同時被日本軍刀毫不留情戳破的,還有林寬的理想。
“崇禮,我現在才明白,一切的一切,只能靠自己!以前我想著靠政府,後來又想利用日本人——豺狼怎麼可能為我所用?東郭先生的故事我竟一直沒讀懂。”
吳崇禮聽得唏噓,面上卻不動容,冷聲問:“那你回來是做什麼?要打日本人麼?我現在也是大日本帝國的順民了,打我好了。”
“我……”林寬囁喏著,垂下頭。
巖吞賠笑一聲,解釋道:“吳少爺,日本佔據了滇緬路的要隘松山,在那裡修築碉堡和工事,他們不放心中國人,就從緬甸和暹羅徵勞工來修,修好後就地把人殺了,埋在山後……林先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當年修路,今次毀路修碉堡,林先生,這滇西一片可都被你玩弄於股掌間了。”吳崇禮冷笑一聲,還待寒磣幾句,見林寬強忍眼淚的悔恨樣,終究說不出多的話。
巖吞見吳崇禮臉色緩和了,徵詢道:“林先生從日軍那裡逃出來,想回緬甸去,吳少爺您看……”
“看什麼看?你不是讓管家把乾糧都備好了麼?他當年拿了刀少爺的課酬,沒上兩天課就跑路了,你們不找他賠錢,還貼錢置辦那些做什麼?對了,還有當初去緬甸的路費,也沒給吧?這頭人府邸家當是誰的,由著你這麼想敗就敗?”
他這一通吼完,自己也吼樂了,扭過臉硬生生把笑憋住,憋得面紅耳赤。
巖吞以為他怒氣攻心,嚇著了。林寬卻曉得他性子,苦笑一聲。
“兄弟,你當初說過我若沒吃的,去找你,你別的不多,蛋糕管夠。今次我真沒吃的了,你就——就空手來?”
“就空手,怎的?”這個時候說這種耍賴的話,委實像是調皮的逗樂。
巖吞先噗嗤一聲誇張地笑出來,林寬也假裝無奈地笑笑。
笑聲在林中翻滾,擊散鬱郁的罅隙。
吳崇禮卻忍住了沒笑,哼一聲認真問:“你為什麼又要回緬甸去?天下之大,就只緬甸容得下你麼?”
林寬笑道:“怒江東岸是回不去的,我當年被白色恐怖過,後來莫名失蹤去了緬甸,即便蔣委員長給我做擔保,也沒人能信我的。”
留在班宇吧。這話在舌尖上轉了轉,又被吳崇禮嚥了下去。不能為了一個林寬,讓數萬勐達人陷身於危險中,這個道理他懂,也明白刀昭罕為什麼把林寬藏在這深山老林裡。
“崇禮,那天我被刀頭人救下,與他一席深談受益匪淺——我以前委實想偏了。”
“哦,他慣會把人牽著走,他怎麼繞你的?”
“他問我,一間屋子若漏雨,該如何處置?”
“屋子漏雨?”
“我說那該乘晴天時趕快修補。他又問,若是雨天才發現漏雨呢?我說那就冒雨修補。崇禮你看,我其實挺明白的,但涉及到理想,卻走了偏路。自己先想著世界該怎樣怎樣,若世界的執行不合我的設想,便要不擇手段打破了重建——那世界,是我們棲身的屋子啊,大雨天把屋子拆了,怎麼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