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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啊,以後外頭有活兒你就甭去了,讓大莊他們幹就行,你吧,還得兼顧著劇院裡的活兒,畢竟過年看演出的人也多。再有值班室老頭也得你繼續照顧著,最近出入人多,他眼神不行就更難整這些事兒了,你說是不?”

雖然張楊非常想跟著野場子掙外快去,但陳叔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答應。他還安慰自己,死冷寒天在外頭搭臺子,不如天天在屋裡,有飯吃有茶喝下班早,而且還能聽值班室大爺講戲,這多得勁兒啊。

午休時候,值班室老頭兒端著茶缸口若懸河,“你說,何文秀去桑園找蘭英,為什麼桑園要鎖大門,啊?夫妻相見近在眼前,怎麼就不讓倆人痛痛快快見面,非要安排讓何文秀踩著石頭往裡瞧這麼一段呢?”

“對啊,這樣太不乾脆了,觀眾看著也不過癮,為什麼啊?”張楊聽得津津有味,筷子夾得豆角半天沒想起往嘴裡放。

“因為啊,雖然何文秀已經是官兒了,可當年那陷害他入獄的張堂還沒繩之於法,他此時不能透漏身份,要假借算命讓王蘭英伸冤告狀,就能有機會剷除這惡霸,這是其一。”

張楊急切的問:“那其二呢?”

“其二,”老頭笑眯眯道:“夫妻三年都沒見面了,彼此都要認不出來了,只有讓何文秀偷看見王蘭英給他供奉,給他做三週年,才能顯出她的忠貞,顯出那種思念丈夫,不能割捨丈夫的感情,何文秀也才更憐憫疼惜她啊。那句‘果然為我做三週年,感謝娘子情意長’之後,何文秀在草房外深深作揖,那不就是感動了麼。”

說著,老頭搖頭晃腦哼唱起《桑園訪妻》這一段,張楊聽完道:“開頭那段詞兒寫的好,行過三里桃花渡,走過六里杏花村,七寶涼亭來穿過,九里桑園面前呈,這都給用數字穿起來了。不過後面報菜名我就不喜歡,做週年桌上擺了啥也要念叨出來,感覺沒什麼用。”

老頭喝了口溫乎茶水,道:“你覺得沒有用,可我覺得用處大了。”

張楊疑惑,就聽他道:“這三年王蘭英過得是什麼苦日子,無依無l靠,就靠養蠶整點兒家用,可是給一個死人做週年,桌上有肉有酒啊,自己平時都沒錢買這些東西,現在買來給丈夫上供。要不是這樣,何文秀怎麼能感謝她情意長呢。你想想,舞臺上就一個背景畫,也沒真把那幾碟菜擺出來,何文秀不唱,你讓觀眾怎麼知道這些,要不你變成菜碟躺地上?”

張楊恍然大悟,同時又讓老頭最後一句逗得樂不可支,覺得自己問題提的確實挺傻。

老頭把飯盒裡唯一一塊大排夾給張楊,隨口問道:“張啊,其實越劇也有意思的,是吧。”

“嗯。”張楊點頭,“有意思,總聽大爺唱,內南方的口音也能聽懂了,別說,軟乎乎還挺好聽的,跟東北口音倆味兒。”

老頭道:“可不咋地,咱倆說話就東北口音重,一股大碴子味兒。”

張楊:“噗!您這麼一說,確實是,我家那邊兒說話就愛囊嗤(鼻音重),我剛到省城,聽誰說話都像播音員,就我自己像推車賣大碴粥的。”

“也別這麼說,口音這東西能改,咱平時多跟廣播練練就成。”老頭吃了口菜,對張楊道:“口音是地方上的特色,是家鄉的憑證,但咱中國普及普通話,大爺老了,就這樣了,你是年輕人,要好好學學,不然在外邊一張口別人就知道是外地的,碰見愛欺生的你不就吃虧了麼。”

張楊也覺得是這樣,雖然在省城認識這些人大都很好,但少數幾個就因為他說話農村味兒重,看他時總有點兒瞧不起的意思在眼裡,也不願意跟他多說話,像是生怕沾上土腥味兒似的。張楊雖然不拿這當事,但每次對上他們那樣的眼神,心裡也挺難受。

“也不是啥難事兒,在家聽廣播跟著唸叨唄,慢慢兒就好了。”老頭把丸子塞進張楊嘴裡,又道:“你也連帶著跟我學兩句紹興話,啊,趁著現在腦袋好使,沒事兒給自己唱兩句陶冶一下情操也挺好麼不是。”

張楊腮幫子鼓囊囊的嚼,忙搖頭:“不不,聽您講我願意,但是我真唱不來。”

“哎呀,啥叫唱不來啊,我說的可沒有唱出來的有意思啊。”老頭不贊同的斜眼看張楊,撂下筷子嚴肅的說:“戲詞只有和上調兒,才能飄到人心裡最軟的地方,比如我說何文秀含冤入獄,我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你聽了也就覺得可憐,覺得世道不公,但要是你坐在臺下看人唱這段,你說不準都能哭出聲來。戲曲誇張的放大了我們的情感,道義和真理,一部戲最重要的就是唱到位,唱得好,再簡單的戲詞都能戳到人心坎兒裡去。明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