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天津。除了平津之外,再到哪裡都像是權宜之計,哪怕是去南京上海,他也一樣的不願意。而且在到安徽之後,他自己想了想,感覺南京政府似乎也沒有真把安徽永遠劃給自己的意思——以著當今這個形勢,南京政府不過是順誰推舟,畢竟他是中央一方面的人,把安徽交給他暫管,總比給別人強,而且他有兵,有實力控制住安徽;同時又安撫了他——他要一省的地盤,就真給了他一省的地盤,多麼仁義。
霍相貞看透了這裡裡外外的前因後果,所以對於全省政務,並不多加干涉,一味的只是擴軍。省政府部門齊全,運轉得井井有條,他犯不上插手進去另搞一套,萬一搞不好,反倒添亂害了地方。
時光易逝,轉眼間就是過了一個多月,霍相貞雖有內憂,卻無外患。顧承喜的軍隊如今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山東江蘇一帶,因為軍中沒了主帥,偏偏部下將領又很忠心,並沒有倒戈的意思,所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王參謀長都急瘋了,幾次三番的來和霍相貞辦交涉——顧軍雖然忠誠,但是隊伍之中誰也不服誰,尤其是其中還有幾位土匪發家的大爺,先前是在沂蒙山裡討生活的,那簡直是粗豪到了人話不懂的地步,全軍上下,唯有顧承喜能夠日娘搗老子的和他們叫罵著交流。顧承喜總不回來,單是這幾位大爺就讓王參謀長吃不消——將領們不會倒戈,但是隨時可能內訌呢。真內訌了,誰鎮壓得住?
王參謀長本來是不好意思見霍相貞的,可是如今不見不行了,他硬著頭皮紅著老臉,親自跑來懷寧,想看顧承喜一眼。霍相貞倒是好說話,他要見,就讓他見。於是王參謀長帶著趙良武,在一隊士兵的引領下乘坐汽車出了懷寧。顛簸許久之後,汽車進了一處村莊。村莊內外修了簡易的公路,然而壕溝縱橫,關卡林立,根本不允許汽車深入。於是王參謀長等人下了汽車,先是被盤問後是被搜身,及至看出他們真是赤手空拳了,一名軍官才帶著他們透過了關卡。
沿著道路又向內走了約有一里地,王參謀長看到了一處依山傍水的小宅院,若是盛夏時節前來,此處風景優美,還真堪稱是一處勝地;然而如今時值深秋,看著便是冷森森的一片蕭索。宅院內外全是衛兵,連房頂上都站著人。王參謀長和趙良武跟著軍官進了大門往裡走,終於在屋中見到了顧承喜。
顧承喜已經在這宅子裡住了一個多月,王參謀長進門時,他正披著一件夾襖,盤腿坐在床上發呆。猛的和王參謀長打了照面,他像被針刺了一般,一雙半閉著的眼睛立刻就睜圓了,從瞳孔裡往外透出光芒。可是轉眼見了霍軍的軍官,他垂下眼簾,又把光芒遮了大半。
很鎮定的和王參謀長談了幾句話,當著軍官的面,他告訴王參謀長:“讓那幫傢伙都給我老實點兒,聽——聽霍主席的話。咱們和霍主席是一家,霍主席現在對我也不賴,往後等時局緩和了,有我回去的時候,記住沒有?”
王參謀長連連點頭:“是,軍座,我記住了。”
顧承喜抬眼看著王參謀長,恨不能從眼中說出話開出花:“你也回去吧,家裡的事兒,我不在,你就得多管著點兒。等我將來回去了,咱們論功行賞。”
王參謀長只有點頭的份,多餘的話一句不敢說,怕自己這回多了嘴,下次就別想再見顧承喜。眼看顧承喜身體健康,情緒也穩,他略略的放了點心,帶著趙良武離去了。
王參謀長和趙良武剛一走,顧承喜就下了床。雙手揣進袖子裡,他身上冷,心裡熱,發瘧疾似的直打哆嗦。他要急死了,他的前途,他的生命,他的兵——他要急死了!
他恨不能生出一雙翅膀,一頭撞碎玻璃窗戶飛回山東,拼著撞出滿頭滿臉的血。然而他沒有翅膀,而且有了翅膀也無用,房頂上的衛兵一槍就能把他打下來。從來沒有經過這樣的坎坷磨難,和這回相比,先前所受過的危險傷痛,全都不值一提了。
把部下軍官們拉到心裡排了隊,他一個一個的考量思忖。這個是靠得住的,那個是靠不住的,這個是牆頭草,那個有異心……越想越亂,越亂越想,好一場龐大複雜的單方面考核,顧承喜抬手扶住了牆壁,手指往洋灰牆壁裡摳,摳得指甲都泛了白。
他怕,他已經是軍長了,他就不能不是軍長!
王參謀長聽了顧承喜的話,回去之後就傳了命令,讓各位師長們把軍隊開向了安徽——到了安徽,幫霍相貞去打地頭蛇。可以假打,但是不能不打,因為軍長現在像只小鳥似的,被霍相貞攥在了手裡。霍相貞稍微一使勁,軍長就有骨斷筋折的危險;霍相貞再一使勁,也許軍長的腸子都能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