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穿著西裝的成熟男人之間,對峙這個詞用得貼切又不準確。李暮然靜靜的看著他,黑眸裡無波無瀾,靜默肅穆,“你不相信我?”
李氏掌舵帝王,突然拿出了商場上談判的氣勢,讓李傲然不動聲色一笑,淡道:“我相信你們的煞費苦心,兄弟之愛。也相信我身邊發生的一切瞞不過你的眼睛,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不能再接觸顧純這個人?”
李暮然一生很多事不屑做,並不是不會做。比如說謊,男人面無表情說出一句謊話的時候甚至連自己都快騙過了,“因為他家底屬黑道,對你沒好處。”
助理早早上樓來催,李暮然抬腕看一眼表,不欲與弟弟繼續早間交流,穿上風衣緩步離去。
李傲然看著他的背影,知道又是一段時間見不到人,慢慢嘆出一口氣,垂下眼角,突然食之無味。
哪個在商界風生水起的會完完全全身家清白。李暮然不是傻子,李傲然自然也不是,黑道中人所謂的篡權謀位,其中包含的腥風血雨,他們都清楚。顧純,那個人總是一身雪白,笑容溫軟柔美,喜歡躺在藤椅上消磨掉一天,喜歡做很多好吃的東西犒勞自己。
他並不應該,在這趟渾水裡運籌帷幄,有可能,此時,又是遍體鱗傷。可是,生活就是把所有的不應該打磨成不得不。
他放下喝了一半的米粥,起身洗了手,穿上外套,交代花左淵道:“叔叔,我有事先走一步,等阿寧醒來讓他先去公司,我稍後就到。”
花左淵點點頭,送他出門。
李傲然驅車直奔廢蘭山莊,速度開到了150邁,停下的時候剎車踩得極狠,下了車在門口按半天門鈴,沒有人來開,不禁心裡一沈,憂慮更甚。
反覆按門鈴也是一樣。手掌試圖推門,沒想到一推就開,完全沒有上鎖。
他找遍了整間屋子,同樣沒有人影。停下來站在客廳裡,才意識到為什麼顧純沒有上鎖 。因為沒有必要。
這間屋子幾乎沒有任何私人物品,沙發永遠蒙著防塵布,床上永遠空空蕩蕩,廚房的鍋碗瓢盆乾淨到讓人懷疑根本沒有人在用。
他瞬間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竄起來。這簡直就像一個廢棄多年的房屋一樣,沒有煙火氣和人味。顧純從一開始就是在以一個亡命之徒的心態活著,如果明天要離開,今天就可以動身跑路,如果明天要死,今天就可以束手等待。
李傲然一抬眼,看到了小院裡的花花草草。他記得顧純很喜歡澆灌這些植物,以前以為他很熱愛生活,所以自己做飯,自己澆灌花園。
實際上,他的一切都是假的。笑容是假的,其實心底並不快樂,生活態度也是假的,其實心底從沒有想過要好好過生活。
那麼,表現出對他的關切,也是假的麼?為了某種想要獲得的利益……
怪不得……李傲然閉上眼睛撥出一口氣,頹然坐在沙發上,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很久,沒有看錶,只是覺得時間流逝的漫長可怕而已。
突然聽到門外有兩個人爭論的聲音,沒有開門,只是坐著聽。
“你什麼時候肯聽我的話,受那麼重的傷,不去醫院,只睡了一天就要回來,就那麼討厭跟我在一起?”
“不是討厭,有很多事要處理……”
“胡扯,接著扯。你家裡跟招待所一樣,有誰來照顧你,還有組織那一團亂麻,桐黎去處理了。剩下的問題,也非你一朝一夕可以擺平吧。”
“我可以自己……”
“啊呸!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自己能從鬼門關走回來?”
“……靳老闆,你太吵了。你我之間,利益交換 ,我沒有義務一味承受你的責怪。”
“顧純。”其中一個男聲突然冷肅起來,腳步聲停下,道:“我做什麼,才能讓你對我有一個笑臉?”
另外一個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沈默許久,道:“我一直在對你笑……”
“那是假的。”靳磊斬釘截鐵的打斷,道:“我曾經想過,你真心對一個人展顏微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因為沒見過,所以想象不出來。”
顧純又是一陣冷寂,嘆氣,很明顯,淡道:“我一直覺得,被人喜歡是一件幸福的事,應當珍惜。但是,感激並不意味著要回報。何況,除了這份感情是乾淨的,我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很乾淨了。我的意思,應當表達清楚了。”
看,連拒絕都是這樣的溫柔細膩,讓人心生憐惜心痛。李傲然勾起唇,冷冷一笑,眸裡明明滅滅,無限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