挲著那塊玉,看到白玉背後,刻著一個字:忘。
那是極其熟悉的筆跡,纏綿的簪花小楷,一筆一劃,極其娟秀,筆筆含情。
拓跋燁忽然低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此生何幸甚,得與君相知。前塵渺茫茫,江湖兩相忘……相忘,就是忘……忘兒……”
他撫著楚忘的臉,笑,眼中瀰漫了無盡的歡喜和絕望:“忘兒,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楚忘問,明白你要死了麼?
“你是我兒子,”拓跋燁說,“忘兒,你是我兒子……哈,你是我兒子!”
楚忘白了臉,彷彿聽見極其荒謬的笑話,勾起嘴角,僵硬一笑:“胡說。”
“二十年前,梁國大敗。那時我登基不久,年少氣盛。一時興起,就喬裝成使節,來到盛京。在宮宴上,我巧遇月兒,心生傾慕。梁帝疑我身份,又看出我的心思,讓月兒來接近我……呵,也可以說是勾引。我越發對她迷戀,不可自拔,也放下所有防範的心思。梁帝便讓月兒下毒害我,但月兒畢竟不忍心,一杯毒酒,我只喝下半杯,仗著武功內力,逃出生天……”他說到這裡,便漚了一口鮮血。
吐在了楚忘胸膛上。
他手忙腳亂,拿過一件綢裳,胡亂地替他擦拭,然後又伸手,狠狠點了自己幾個穴道。
楚忘看著他已經漸漸發黑的臉色,忽而一笑:“你真蠢……一樣的坑,會跌進去兩次。”
拓跋燁替他胡亂裹上衣服,然後又捧著他的臉細細看:“是的……你長得像她,分明一樣的眼睛。嘴巴鼻子,嗯……長得像我……”
楚忘掙脫他,臉色愈發白了:“你別自說自話,我有父親,他是大梁定國候,叫楚阡陌。我有母親,叫慕月蓉,是月姬的姊妹。你現在應該叫御醫,而不是在這裡胡說八道!”
“毒入血液,匯入心脈,這是遲早的事,不必叫御醫徒徒浪費時間……忘兒,來,我帶你去見我北魏重臣。”
他說著,又替楚忘細細整了整衣襟,才高聲喚道:“來人!”
有侍者躬身進來,匍匐跪下:“陛下。”
“將涿邪親王、柱國將軍、左右丞相召來思政殿。”
侍者應聲退下。
楚忘看著他,發現那道傷口已然不再流血,膿黑髮紫,傷口腫脹。
他心裡一跳,問:“你——”
但聲音苦澀,竟難以出聲了。
拓跋燁近乎溫情地看著他:“無礙,這點小毒……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他牽著楚忘的手往外走:“北魏皇室向來調零,到我這裡,眼見著要絕嗣了……呵,涿邪親王拓跋閎,算是皇室旁支,若你沒來,該是由他繼承皇位的。雖如此,但其人忠勇,可以大用。忘兒,從今以後,你要記得,再沒有楚忘,只有拓跋忘。你莫學我,多收宮嬪秀女,多生子嗣,為拓跋皇室開枝散葉。”
楚忘面無表情地聽他說著,心中只覺荒謬。像是一場噩夢,冗長可笑,沒有盡頭。
殿外有軟輿,拓跋燁牽著楚忘,踏將上去。
侍從輕柔地將軟轎抬起,向思政殿走去。
拓跋燁又吐了口黑血。
楚忘驚惶地伸手,扶住他。
拓跋燁一笑:“這毒,倒是生猛,比二十年前的要強。大梁皇帝也算是進步了。忘兒……”
楚忘垂下眼:“我在。”
拓跋燁再喚一聲,很是眷戀地看著他:“忘兒……”
“我在。”
拓跋燁將他的手包在掌心:“我能留給你的,只有這個國家了……”
楚忘落下一滴淚來:“我不要。”
拓跋燁笑一笑:“由不得你……就像生死,由不得我。”
他頓了頓,繼續說:“拓跋閎忠勇,可以依靠。柱國將軍耶律齊兵法詭譎,軍隊可以委之。左相拓跋律,原姓齊,因世代忠良,賜以國姓,有大才,堪以相位。右相白仲起,原是梁人,但頗通政務,腦中全是革新之術,有空了可以聽他閒磕。此四人,皆是國之棟樑,有他們在,北魏無虞,你莫要太過擔心……偶爾奢靡放縱,北魏國力也是承擔得起的。”
楚忘抖著唇,半晌才說:“你不要死……”
拓跋燁側首注視著他:“若是人死後,還有魂魄,我就會陪著你……只怕你被我嚇著了。”
楚忘搖搖頭:“我不怕。”
拓跋燁將頭抵在他頸間,灼熱的呼吸噴在了他的耳畔:“我也想多活一些日子……多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