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的名分,豐衣足食,榮華富貴,都是娘想要的嗎?”
牛氏摸摸他的面頰笑了拍拍說:“傻小子,有好日子過,誰還想過那擔驚受怕的苦日子呢?娘是知足了,就是回到小弄堂受苦也不怕,誰讓娘是貧賤命,當幾日太太都是菩薩恩賜。只是娘不想委屈你們兄弟,溶兒,你爹他眼神裡都是心疼你的。”
“您,不恨他?當年,要不是他禽獸……”秦溶忿忿的話未講完,母親慌的捂住他的嘴搖頭,笑了說:“若沒當年,哪裡有你這小東西讓娘擔驚受怕了十八年。”
秦溶笑了,笑了扶著母親的肩頭說:“兒子明白了,明白了。其實,阿沛一定會孝敬孃的。”
秦溶出了母親的臥室,緩緩帶上房門,那磨砂彩色玻璃窗映了燈影繁華,再看娘對鏡梳妝摘下頭上金飾那幸福的神采,心頭一酸。記事起,他不曾記得娘梳妝打扮過,不曾記得娘如此開心的愜意的笑。如今才發現,其實,娘年少時應該很美。側頭閉目片刻,他毅然離去,再去秦老大的臥房時,屋內光線昏黃。
靜夜裡,他聽到隱隱的啜泣聲,母親的頭貼在她背後,撫弄他身上的舊傷痕,靜靜地抽噎。
一個低低的聲音喝斥:“你怎麼來了?還不快回去?孩子大了,日後不要這麼鼓弄他。”秦溶心頭一驚,不知秦老大如何來了他房裡。
秦溶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卻也聽不到任何聲響,也不知這老頭子是走是留。許久,才覺得一隻大手為他提上褲子掖好,再蓋上被子,摸摸他額頭輕聲嘆:“臭小子,這臭脾氣,和爹一樣倔。”
秦溶心裡一陣酸意,但還是堅忍的咬牙堅定自己的決心。他不稀罕這裡,更不在乎有什麼家,有什麼爹。
一個月來秦溶規矩地隨了楚耀南出入藍幫,在崇義堂上聽差,一副歸降的樣子,反令秦老大松心不少。
只是他外出甚至去解手時身後都有“尾巴”跟隨,他知道秦老大並不十分放心他。
所幸有阿丹在,為他私下去跑青道堂通風報信,搞妥離開定江的船和從廣州去香港的船票。
眼見日期將近,阿沛的傷也痊癒,家裡風平浪靜,那鬼也沒有再出來過。
姨娘們都在竊竊議論,都說或是阿沛換了房間做噩夢,才恍惚中夢遊摔下樓梯的。秦溶也漸漸相信,尋思著若秦沛肯安分惜福的住下去,秦府對他來說倒不失為一個好的歸宿。
拂曉,曉星掛在天際時,府裡下人都是鼾聲如雷了。
秦溶推開窗,阿丹在樓下接應,他按照尋好的路徑躍上樹枝,翻過幾棵樹來到後花園,他不再走後門,而是躍身上了一段高牆,蹲在牆頭再回首望秦府庭院重重,樓閣巍峨,心裡一片落寞。心想,娘,別了,在這裡當太太挺好,既是您喜歡,就暫且在這裡,日後兒子混個名堂,就來接您離開。
秦溶走出幾步,依依不捨地回頭,彷彿對眼前一切無比留戀。步伐也變得沉重。
阿丹護了秦溶繞小道奔去江邊碼頭。遠遠的汽笛聲,卸貨的挑夫號子聲傳來,時遠時近。
不多時已經是天光大亮,碼頭上熱鬧非凡。
阿丹低聲說:“溶哥去對面的茶樓等,吃些早點,我去安排妥了渡船就來接溶哥。”
阿丹離去,秦溶向茶樓去,忽然身後一聲驚叫:“哎呀,這不是秦二少嗎?”
秦溶慌得一個冷顫,回頭看是方會長,是個買辦,是青道堂的老主顧。如何見他就改稱秦二爺,只得陪笑說:“方會長今日如何得暇來這裡逛?”
“令尊秦老爺可身體康泰?”方會長陪了笑臉,平日去青道堂運貨時,這吝嗇鬼都是大呼小叫疾顏令色的。
秦溶溫煦地答:“秦會長尚好。多謝掛念。”
“代我問好,問好。”方會長嘟念著。
秦溶敷衍他離去,心想那日才來洗三宴上看他笑話,見過秦老大,如今這麼趨炎附勢。又怕他嘴快惹來秦氏的人來追拿他,也不見阿丹回來,秦溶只得拉低帽簷直奔碼頭去。
嘀嘀嘀一陣喇叭狂嘯,眾人橫七豎八亂跑如鼠躥,笑鬧聲驚叫聲傳來:“左邊,右邊,快快,那邊,歪了!哈哈哈哈哈……”
眼見一輛敞篷勞斯萊斯耀眼奪目地衝來,後面跟了一輛賓利和一輛敞篷老爺車。秦溶閃身避躲不及,一個白鵠亮翅跳去一邊,那車嘎然停住。哎喲喲一陣慘叫,車上的男男女女驚得丟了魂兒。
“阿溶,怎麼是你?你,你怎麼在這裡?”
秦溶驚得一看,跳下車的竟然是秦沛,還有府裡的司機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