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正合蘇小哥心意,自然眉飛色舞欣然嚮往,徑直就往鼓聲雷鳴處走去。遠遠看見湖裡不過兩隊人馬,湖畔卻圍了不少人。一打聽,原來是武昌計程車族大家,范家和祖家佔了這片湖泊備戰練習。
兩舟一黑金,一紅金。長約十一丈,龍口含珠,左右兩根龍鬚又粗又長,龍角貼著龍身而下,船身的鱗片全是手工細細雕刻而成,在陽光下栩栩而立。
外形上兩舟俱是花費千金,精雕巧作不相上下。幾十個漢子肌肉矯健奮力划槳,吆喝聲、喝彩聲、鑼聲鼓聲交織一片,轟鬧中,蘇子魚卻只聽見黑金龍舟上那飛揚恣意的鼓聲,驚濤裂岸,亂石穿空,起伏跌宕間壓下所有的喧譁,錘錘敲在人心上,直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渾身鼓脹力氣與敵方大戰三百個回合。
鼓錘上長長的紅色綬帶被風吹的上下翻飛,在擊鼓人手中像兩條狂放激懷的長龍舞動,只這鼓聲便劃出一個鐵馬金戈的戰場,指揮著手下的戰士衝鋒陷陣咆哮奔騰。雄渾恢弘、靈活激烈的擂鼓下,黑金龍船如脫疆野馬,遙遙領先銳不可擋,相比之下,紅金龍船的鼓聲卻顯得陽剛有餘豪氣不足,硬是被壓住了聲勢。
蘇子魚站在湖邊只覺得鼓音撲面,暢快淋漓。對張守正振奮道:“暢快!暢快!這擊鼓之人好生厲害!”
張守正也是聽得精神抖擻,臉露自豪。對蘇子魚解釋道:“這黑船是祖家的,擊鼓的公子是祖家七少爺叫祖越名”
蘇子魚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片刻間想起來,笑讚道:“好一個聞雞起舞的祖越名。”原來這祖七也是個少年成名之人,博覽群書志氣高遠。習慣每日於寅時雞叫時起床練武,春去冬來寒來暑往,從不間斷。傳說他劍光飛舞,劍聲鏘然,是天下小有名氣的文武全才。在廬山寺裡慧遠責怪蘇子魚懶惰時就常常舉出此人為例以正視聽。
看著兩船一輪賽罷偃旗息鼓,蘇子魚心思忽動,到范家龍船邊一陣交涉,等鼓聲再起時眾人已見到龍船上換成了一名少年鼓手。紅船青衫迎風招展,燦爛的笑容在陽光下清晰透亮,手中鼓錘卻敲山震石剽悍無比,首先是一陣疾風暴雨般的厚重鼓點,在廣闊的湖面上有如回聲似地一聲接一聲,引得人的心跳和脈搏跟著顫抖。龍舟飛射而出,震天撼地的鼓聲又隨之一變,行雲流水錯落而至,倏急倏緩質樸厚實,像是發自你我他的心跳。
黑金龍船上祖越名被激得鬥志昂揚,鼓聲便如呼嘯而來的浪潮且一浪高過一浪,大有鋪天蓋地之勢重卷而來。人群沸騰了,人擂鼓、鼓催人,越來越多的人跑來圍觀,不自覺地加入歡呼喝彩的行列。
蘇子魚豪興大起,一把掀下外衣,紮起裼衣掄著袖子,兩臂隆起一個個小鼓槌似的肌肉左右翻飛,讓人眼花繚亂。兩處鼓聲此起彼伏氣勢洶湧卻漸漸從相爭變到相融,以至最後分辨不出何為祖家鼓聲何為范家鼓聲,湧湧的水聲、漿手的呼號聲、風聲歡呼聲,整個就如一個雄偉而巨大、不知疲倦的鼓動聲,湖泊內外形成了一個共同的氛圍一個共同的心情,那就是:前進!
鼓聲一絕,兩位鼓手浩立舟首相視對笑。蘇子魚提著衣服下船時,見祖越名已在一旁等他,瀟灑任達,朗聲道:“好一副胸襟,好一手鼓藝!今日一會何其有幸。”
祖越名欣然一禮道:“武昌祖越名,字非子。今日一會甚幸!”抬眼細細打量,蘇子魚眉目俊朗,面板黝黑,一雙眼睛湛湛發亮,分明弱冠之年卻隨意扎著幘巾,衣衫不整卻自有慷慨不羈的風骨,暗道這人倒好似那裡見過。
佛寺長大的蘇子魚本來沒有字號,聽見這個名字意念微動,有心迎合,還禮道:“蘇子魚,字非馬①。”
祖越名略微一愣,長笑到:“好一個非馬,子魚果然妙人。”也不計較真假,心中歡喜非要做東邀請蘇子魚,兩人當下把臂而去。
西華樓上,臨湖而坐,蘇小哥卻有些怯場了。
七少爺大手一揮,店小二熱情洋溢的搬上一罈罈好酒,蘇子魚原本象撿到金子的臉當即象丟了百兩金子,差點掛不住笑容。心裡一個勁的咒罵家裡那幾個老和尚,害他長這麼大昨晚上才第一次沾酒。一沾酒才知道自己酒量奇差,一喝一個馬爬,那裡還敢逞能。你說這天下但凡自以為名士風流的怎麼都好這口?早知道先向司馬蘭廷要點解酒的藥也好,今天這個臉看來又丟定了。
蘇子魚本是吃素的,往日裡不過是偷著捂個鳥蛋烤條小魚啥的。自從跟著司馬蘭廷到了這裡已經放開了禁忌,卻還是不大習慣葷腥,眼見一道道菜上了桌,滿心思都放在酒上,肚裡計較能撐幾杯,倒把這茬忘在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