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再一用力,就能刺破對方的面板。
“沒錯,我滿意了,”重宵笑道,然後轉過身子對狄苑說,“你動手吧。”
一片雲剛好遮蔽住了太陽的光芒,房間裡陡然暗下來一陣,就在此刻,劍光閃過,狄苑執劍回身,再出手,猛然刺向百里蕪弦的喉嚨。百里蕪弦嘲弄似的一笑,朝後退了一步,側身,扇子在狄苑的劍上輕輕一打,劍便從對方手中脫手飛出,狄苑還被逼著踉蹌著倒退了幾步,低下頭,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大驚。
自窗外又射入一道光,剎時穿破重宵的手腕,速度之快,眼睛都跟不上。
百里蕪弦轉了個身,衣袂揚起,穩穩坐在重宵剛剛坐過的位置上,二郎腿翹起,扇子搖開,笑得好不瀟灑。
“啊啊啊!!!”
慘叫聲響起,重宵捂著手腕,看著那斷掉的一截,咬住牙,血從牙縫間滲出。
豹螭從廳堂門口堂而皇之地走進來,走到重宵的斷手處停下,將中指上的指環取下來,而且把指環上的血跡用袖子擦去,半跪著遞給百里蕪弦。
百里蕪弦接過指環,很隨意地重新戴回去。
他說:“你斷小景一指,我斷你一掌。”
第三十一章
鮮血淋了一地,景徹仰著頭倚在牆角,目光沒有焦點地望著頭頂,滿口血腥味,身上冒了火一般的發熱,汗浸透了衣服,可是身子卻在抑制不住的瑟瑟發著抖,呼吸也越來越沉重。禁室之中,永遠是昏黃的燭火寥落,抖落了一室暗沉,安靜幾乎得叫人發狂。
可是,想到百里蕪弦就在築雲莊內,景徹捏緊了拳頭,沒來由地莫名的心安了不少。
他不知道百里蕪弦是為何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自己救走,景徹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渴望離開築雲莊。他記起來,在揚州的時候,看見的那名幫妻子整理額前碎髮的男子,和自己對以後生活微薄的希冀。
在江南小城裡蓋間屋子,遠離江湖,過著清淨的日子。
若是回到那時,自己可曾想過,在半年後的今天,會遭受這樣的折磨,也可曾想過,自己會因為重宵而感到驚懼,而為另一人感到無比的安心。
風殞殘宵,時光不復依舊。
狄苑想衝過來拾起劍,卻被豹螭搶先了一步,鐵絲從豹螭的袖中飛出,纏上狄苑的脖子,鉗制住了他的動作,豹螭一手牽著鐵絲的一端,冰山般的眼神掃過狄苑。
重宵的眉宇鎖著,滿頭大汗,他咬住袖子,頭一偏,扯下一塊布來,用另外一隻手艱難的為自己止血包紮。當裹到斷掉的那截手腕時,重宵上牙與下牙緊緊咬合,任何人突然之間失去了一隻手,也許都會心痛大於髮膚之痛。
百里蕪弦眯了眯眼睛,等著他包紮完。
當重宵用牙齒和僅剩的那隻手紮好了最後一個節地時候,他扶著地站了起來,看著百里蕪弦,臉色陰沉,問道:“我有幾個不解。”
百里蕪弦在掌心收了扇子,道:“你說。”
“茶中下了藥,我明明看你喝了下去,你怎會毫髮無傷?”
垂下眼睛笑了一下,百里蕪弦道:“我在苗疆當了近一個月的藥人,這麼點小伎倆,對我自然是沒有用。”
“好,好……”重宵點頭,又問道:“第二個,你怎知我斷了景徹的一根手指,這件事,我下令莊中人不可外傳。”
百里蕪弦笑得越發開懷:“這個問題就更加沒意義了,你忘了,我除了瞻玉公子之外,還有一個身份。”
重宵的眼睛先是微微睜大,隨即也笑了,笑得有些認命似的:“江湖……百曉生……我怎麼會忘了……”他嘴角殘留著餘笑,道:“最後一個問題……”
百里蕪弦看著他。
重宵嘴角越咧越大,他的笑容裡味道不明,只不過眼神像蛇,毒性如蛇:“百里蕪弦,你愛景徹麼?”
久久沒有一點聲音,時光似乎在這一刻靜止,百里蕪弦眨了眨眼睛,喉間忽然有些乾澀,他抬眼望向門外,碧藍的天空,一排排魚鱗般的雲絮,倒影在一旁的蓁香湖面上,潔白的雲彩染上傍晚淺淺的霞色,此時不知從何處騰起幾隻白鶴出來。
“重宵,”百里蕪弦開口,“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重宵挑了挑眉毛。
百里蕪弦直視他:“你要你的天下,而我只要小景。”
不止重宵,就連狄苑,豹螭此時都看著百里蕪弦,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難得地沒有笑,少了幾分戲謔,卻滿是笑睨天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