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才不過巳時,茗書已被他打發先回了家中,此時便只好步行。街市上正是熱鬧時,熙熙攘攘的人聲噪雜的鼓樂般鑽入耳中,一步一行,兩邊店鋪各色景象皆入眼中。
昨日還滿街擺的雲霞般繽紛的菊,今日已撤得乾淨,只街邊幾片飄零的花瓣還能勉強想出前幾日的盛景,卻也被人踏進泥中幾乎不辨顏色。
藥鋪里正有灰衣布鞋的漢子小心翼翼扶了已有身孕的娘子大聲對著大夫道謝,赤紅的面膛上滿是掩不住的喜色,激動的聲音更是能聽半出條街,眾人的視線便看紅了靠在他身邊那人的俏臉,嬌俏的女子悄悄拉了身邊的人,埋怨的神色中透出的卻盡是羞澀的歡喜。
當鋪前的小夥計不知何處偷懶方回,呵欠連天地倚著門框招徠生意,不提防背後忽然走出的掌櫃,一巴掌拍在頭上,擰著耳朵要往屋裡揪,卻被他嬉笑著躲開,惹來老掌櫃無奈的笑罵。
那一對賣茶的小兒女確是般配,一個燒水一個沏茶,便是客人多時亦不時看一眼對方,相望一笑,又紅了臉各自撇開頭去,新婚燕爾的羞怯惹得鋪外飲茶的行客都含了笑看二人的旖旎之態,那般甜蜜的神色落在眼中,連手中的茶都滲透了甜味兒。
酒肆前也是熱鬧,各色的人都擠在窗前等著,一時酒罈遞到手中,便得了寶般炫耀地向還等著的眾人笑笑,再費力擠出人群。
忽想起昨夜得桃四娘送去的酒還不曾道謝,便站在人群外看她利落地做著生意。客人漸少,正沽酒的人一時抬頭正與他相望,一張臉便染成了桃花,含笑喚他:“九公子,您先略等一下,我這邊就好了。”
蘇煊笑著點點頭,依舊是站在外面,買酒的人卻都回了頭,悄悄看了他,再看看窗內秀美的女子,便湊在一起低聲笑著,些些字句傳入耳中,隱約聽出是“般配”之類的話語,窗內的人亦是聽得,紅了臉輕叱,卻引來客人一陣善意的大笑。
平日言語上從不吃虧的人此刻卻是垂下了頭,抬頭似是不經意地再掃過來一眼,視線相撞,又忙忙避開,唇邊的笑意比手中醇厚的酒香還濃上三分。
看看客人已去,屋內的人迎出來笑:“九公子……方才那些人……都是相熟的,口無遮攔,您莫見怪……”
蘇煊搖頭笑笑:“昨日煩四娘送酒至家中,還未曾道謝……”
“公子說得哪裡話,”桃四娘笑著打斷他,“那酒本來也是留給您和七公子的,原想等您昨天經過的,卻一直未見,便送了去,倒是我不請自去,多有唐突了……只不想公子們不在家中。”
略點點頭,笑:“我們昨日去了城外。”
“是了,想來是公子們出門的早,故而未見,”桃四娘笑著說完,卻是低下了頭,似是有事要問,卻又是十分猶豫,蘇煊才要開口問,身後忽有人笑:“子夏?!你怎麼在這裡?”
回身去看,靛青的簾子下沈約正探著頭對他笑:“可是真巧了,我才想挑開簾子透透氣,卻正好看見你了,你在這裡作甚麼?”
蘇煊笑著指指前面:“我住在前頭不遠處,可去坐坐?”
“不了,”沈約伸出手擺著,“改日有空再去罷,今日是開元寺齋會最後一日,我去看看……你也一同去罷!”
還未及推辭,車中的人已跳下來,抓著袖子往車上拉:“我正愁沒人作陪呢,梁毓這兩日也不知跑去了何處,子夏就權作是陪我了,一起去看看,”拉到車前,邊往上推著邊笑,“前頭我聽家裡的人說,見是子曜也去了開元寺,此番家中又無人,待著也是無趣……”
回身想要告辭,站在酒肆外的那人已是回了屋內,窗前站著含笑招招手,身後的人還在唸著:“總是不遠,看看也無妨……”
開元寺是離城最近的一個寺院,始建於前朝惠安帝,距今已近三百年,幾經歲月剝蝕又數次翻修,如今已是臨安城中最負盛名的古寺。
每到重陽時開元寺便開齋會,歷時三日,並有獅子會,僧眾皆坐獅身之上,闡佛經作法事,故而遊人極盛,三日之中往來山間城中者絡繹不絕。
才出城,挑開簾子便能望到山腰之上森然古柏掩一角飛簷,隱隱有鐘磬之聲,幽遠深長。及至寺中,滿寺遊人比昨日靈山還盛。或有安坐於蒲團之上聽獅身之上僧人講經者,或有圍於聖壇前觀看行法事者,亦是有往殿中虔心燒香祝禱者。
留神於人群中尋了半日,終因遊人太盛,未曾看到那人,只好作罷。身邊的沈約倒是一直興致極高,拉著他各處轉了一遍,瞧見偏殿中有求符牘者,不由分說便拉著往偏殿走:“子夏,既是來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