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漫長的一日又過去了,除了幾個原本活著的人變成了死的,一切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第二天,縫紉間一如往常地肅靜。
去到自己的崗位之前,我偷偷地望了望喬安娜的位置,那裡積了一大堆大衣,可她本人並不在工作。是去洗衣間了嗎?
聽說最近女犯們的工作量已經加到一天八十件外套了,喬安娜吃得消嗎?剛剛流產,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有可能的話,真想幫她分擔一些……
坐在工作室,我百無聊賴地拆剪著大衣,剛拆到第三件,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朝這裡接近。來人穿著皮鞋……是霍克爾嗎?
經過昨晚,要我現在面對他還真有點不知所措……躊躇了一番,我背過身子。
門開了,動作有點粗魯,我的心都揪緊了,忽然——
「把頭轉過來。」
來人命令道——不是霍克爾!
我驀然回首,看到一席納粹軍裝的羅伯特·穆爾卡正站在身後。他戴著手套,手中握著鞭子,把它彎成一定弧度,再「梆」的一下拉直。
「安頓·赫克托爾?」他昂著下巴問,態度倨傲。
「是的,長官。」我站起身應道。安頓·赫克托爾是我在流亡時一直用的假名。
「德國人?」
「是的,長官。」
「過去做什麼?」
「醫生,長官。」
「是個高尚的職業啊。」穆爾卡笑道,用的是幾近嘲弄的口吻,「我很好奇,你是怎麼進集中營的呢?」
這個問題我沒有回答,因為從穆爾卡的眼睛裡,我看得出他對此根本毫不熱衷。雖然我不知道具體原因,可是這個年輕的納粹對我懷有某種莫名的敵意。
「有什麼需要效勞的嗎,長官?」
「嗯。」穆爾卡繞著我走了一圈,然後坐到窗臺上,擺弄起窗簾,「我想聽聽你和霍克爾上尉的故事。」
心臟一沉!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是嗎?我還以為做醫生的,頭腦都很好呢。」穆爾卡玩弄著鞭子,道:「或許,我手裡的鞭子能讓你更加清醒一些。」
說完,他跳下窗臺,一步步地朝我逼近,然後衝著我的頭頂高高地揚起了那猙獰的掌中物!
我本能地閉上眼睛縮起肩膀,等待著接下來所要承受的痛楚……可是等了很久,身上並沒有感覺到疼痛,疑惑地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幕教我愕然——
戴著墨鏡的霍克爾出現在狹小的工作間裡,他正抓著穆爾卡的鞭子,不讓它落到我身上。
「又出現了。」穆爾卡揶揄地說,收回了自己的鞭子,「三番兩次阻撓我……『王子殿下』,您是那麼想戴粉色三角嗎?」
霍克爾沒有說話,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不以為然的模樣——可與此同時,我的手腳都已經涼透了!
穆爾卡怎麼知道的?難道……
「昨天,我真是大開眼界啊。」
穆爾卡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我聽得一清二楚。
「難以想象,平時像神父一樣禁慾的卡爾,居然會吻一個男人……吻得那麼纏綿,連我看得都要臉紅。」
「你想怎樣?」霍克爾踱到門邊,不動聲色地問。
穆爾卡聳聳肩,道:「別說得我好像很卑鄙似的,卡爾……我只是擔心,如果中校知道他的得力助手觸犯了第一七五條例,而且物件還是個囚犯,他會作何感想?」
「你沒有證據。」
「難道這不是嗎?」年輕的納粹朝我努了努嘴,「雖然不是美男子,不過他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吧?比如……你們在床上很談得來?」
聽到下流的言語自穆爾卡的口中流出,我忍不住渾身劇顫,不知是羞恥、畏懼還是憤怒,但無論是哪種情緒,我都必須忍耐。
在集中營,一個囚徒本來就是沒有任何發言權。
沉默了一會兒,霍克爾做了一個讓我渾身僵硬的動作——他從腰間掏出了魯格P08手槍,緩緩拉上了保險。
「呵,你想毀滅證據嗎?」穆爾卡笑道,「真是個無情的人哪。」
眼睜睜看著霍克爾拿槍口指著我,腳底的陰寒迅速蔓延至胸口,我想自己的臉色此時看上去一定是慘白的!
昨晚還像情人一樣親吻我的傢伙,今天又恢復了以往冷酷的嘴臉。
對他而言,我果然只是個用來消遣的玩物吧?有哪個黨衛軍軍官會為一個「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