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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一天。

中午,載著一萬三千人的悶罐車,輾轉數天,從布拉格抵達目的地。其中有猶太人、吉普賽人、米閃特人、波蘭人、蘇聯人……

而我,只是籍籍無名的其中一員。

「親愛的,我們會不會死?」

「不要擔心,德國人都是音樂家和詩人,他們很有教養的,不會傷害我們。」

若是在過去,聽到這樣天真幼稚的對話,我一定會冷笑,可是,才從擁擠漆黑的悶罐車中被解放出來的我,十分虛弱,無暇旁顧。而七月正午的太陽光線又太過強烈,刺得我連眼睛都睜不開。

待視力剛剛恢復,黑制服的納粹黨衛軍〈注一〉又以征服者的姿態,揮舞著棍棒,驅趕著眾人列成行隊,接受檢查和點名。

趁著這空檔,我著眼,抬頭望了望天。

和布拉格一樣,湛藍如洗。

可我明白,這個地方,除了天空,沒有一個角落是乾淨的。

——因為這裡是奧斯維辛集中營〈注二〉,比地獄更加可怕的地方。

***

注一:納粹黨衛軍

納粹黨,德國法西斯政黨,即民族社會主義德意志工人黨。曾譯為德國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簡稱國社黨〉。

黨衛隊,簡稱SS〈Schutzstaffel〉,因隊員穿黑色制服,又稱黑衫隊,德國納粹黨的特務組織和軍事組織。紐倫堡審判後,被定性為犯罪組織。

注二:奧斯維辛,波蘭南部一個只有四萬多居民的小鎮。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法西斯在這裡設立了它最大的集中營,這個小鎮因此聞名於世。

第一章

一萬三千人中,有夫妻,有情人,有兄弟姐妹,有朋友……當然也有像我這樣,孑然一身,沒有牽掛的人。

兩個小時內,男女被分開,所有人的行李、隨身物品都遭沒收,眾人就像被驅趕的羊群一般,被黨衛軍趕進這個用電牆圍繞的龐大牢籠中。

集中營布著鐵絲網,四周佈滿用於警戒的崗樓,宛如毒蜘蛛一般飄揚的「卍」字旗斜插在上面,迎風獵獵。我和眾人從旗幟下走過,一抬頭就能看到崗樓下方清晰的德語標識——「勞動使人自由」。

「點到名的人出列,排成一行,請脫下你們的衣服,進入浴室洗淋浴。」

廣播裡有個溫柔得教人害怕的聲音這般道,緊接著婦女、兒童、老人和殘疾體弱者,被引導著送進一個周圍栽滿花草的大蓬房中。剩下來的男人們則由荷槍實彈的納粹士兵推搡著前行。

一路上,我們經過集會用的操場、關押囚犯的牢棚,看到一些瘦骨伶仃的老犯人用呆滯無望的眼睛瞪著我們,沒有人敢在人群中說話交談,因為這是不被允許的。

「歡迎來到『比克瑙』集中營。」

走了大約一小時,我們進入一片開闊的空地,主席臺上有個德國軍官正在向眾人宣讀集中營的規章制度。

我在布拉格的時候就聽說過「比克瑙」,這是整個奧斯維辛最大的集中營,主要關押猶太人和政治犯。我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裡待多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接下去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

過了一會兒,有人開啟了營房大門,我們被強迫脫下衣服,換上了條形囚服。

我的囚服上衣上,縫著一個醜陋的黑色倒三角和黃色的正三角組成的「戴維之盾」圖案——這就是我在奧斯維辛的身分:無政府主義者和猶太人。

實際上我既沒有猶太血統也不信仰猶太教,只不過在被捕之前,我一直住在猶太人聚居區,因為這個,我也成為納粹瘋狂的屠戮物件之一。

「現在所有人展開雙臂,身體下蹲!」

主席臺上的納粹這般喊道,身邊的每個人都乖乖照做了,我只不過稍有遲疑,背上就狠狠地捱了一記!

「要聽命令,猶太豬,如果你想活命的話。」

冰冷惡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只得依命從事,只是剛蹲下,膝蓋就開始刺痛了——幾天前,我被調查萊因哈德·海德里希〈注三〉遇刺事件的蓋世太保審訊,他們在我的身上製造了許多創傷,我還來不及替自己治療,就被塞進了悶罐車送到這裡。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是要求我們保持這樣姿勢的軍官,似乎並沒有要我們站起來的意思,我的腿已經麻痺了,手痠得幾乎隨時都會垂下來。

就在這時,我身前一個上了歲數的男人跌坐在地,還沒等他爬起來